第一章(2 / 3)

“可憐的蒙蒙……”

“周大夫是退休的禦醫,連他都束手無策,接下來我還能找誰呢?”

自娘親病倒至去世,長長的七年間,除了兩個妹妹之外,也隻有隔壁杜府的四小姐杜菁會跑來找她玩,是她唯一的閨中知己。

縱使杜菁年長蒙蒙三歲,又頑皮好動,跟乖巧的蒙蒙完全兩個樣,不過兩丫頭偏就很合得來,杜菁總是很有耐心地等候蒙蒙她娘親睡著之後,才把蒙蒙捉出去玩,要不就陪蒙蒙一起和她娘親聊天說笑。

五年前,杜菁和她哥哥上華山派拜師學藝,沒想到五年後頭一回下山回家省親,諸葛家竟遭此大劫難,人事全非,她雖有心幫忙,卻半點忙也幫不上,除非……

“我……我……”兩眼遲疑地俯視窩在她懷裏的蒙蒙,杜菁吞吞吐吐地張闔了好幾次嘴,但最後還是沒有把話說出口——說了又有什麼用?“你知道你大哥找你章大哥做什麼嗎?”

“不知道。”

“那麼我猜……”杜菁若有所思地盯住諸葛文毅的房門。“你大哥是要在他死前把你嫁給你章大哥,好讓你章大哥可以名正言順的接替他來照顧你和雪雪、燦燦三姊妹,他才能夠安心瞑目。”

“把我嫁給章大哥,他才能夠……安心瞑目?”蒙蒙喃喃複述……霍然抬頭,又驚懼又惶恐。“不,我不要!”

雖然娘親在世時一再告誡過她不下千萬次,在家從父,父死從兄,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因此在她而言,那些三從四德、婦學女誡早已是不可違反的天規定律,大哥要她嫁給誰她就嫁給誰,無論對象是老頭子或毛頭小子,是裁縫或屠夫,是胖或瘦,是喜歡或憎恨,大哥說了算,她都不會有任何意見。

但就是此刻不行!

如果她在此刻乖乖聽命嫁了,就好像承認大哥真的要死了,而她是為了讓大哥安心才嫁的,說不定她一成親,大哥便會因為安心了就……就……

不,她絕不嫁,起碼不能在這種時候嫁!

大哥發病最晚,至少還有兩個月讓她想辦法,對,她還有時間想辦法醫治大哥的病。可是……

“還有什麼辦法可想呢?”她低喃,一臉茫然無助。

同情的目光凝注在蒙蒙臉上,杜菁猶豫了好片刻後,終於下定決心的咬咬牙。

“其實……其實我知道有個人也許救得了你大哥……”

有人救得了大哥?!

熊熊自杜菁胸前彈開,再猛一下揪住杜菁的衣襟,“誰?誰?”蒙蒙激動地扯喉尖叫。“誰可以救我大哥?”

杜菁苦笑。“這就是我一直沒有告訴你的原因,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我隻是聽說過有這麼一個人,無論多麼難以治療的疑難雜症,隻要還有一口氣在,他就能夠醫好。但他不許患者家屬說出他的事,所以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是誰,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男或女、是老或少,因此任何人都找不著他,隻有他找你的份……”

“那他要怎樣才會找上我們?”

“不知道,”杜菁無奈地兩手一攤。“真的,我隻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其他什麼都不知道!”

什麼都不知道?

激動的表情霎時又掉落到冰點以下,凍結了好半晌後,蒙蒙泄氣了。“什麼都不知道又有什麼用。”她低喃,垂頭喪氣的望著地下發呆。

“對不起,蒙蒙。”杜菁滿懷歉意,暗自懊惱,早知道不說了,先一句話把人家扶上天,再一句話又把人家丟進地獄裏去,最可惡不過了!

蒙蒙又呆了片刻,然後有氣無力的咧嘴苦笑。“那也不能怪你。”

“我已經叫我哥去問那個告訴我們這件事的人了,可是……”杜菁急切地想說些什麼好讓蒙蒙再振作起來,結果隻說了一句,她自己也跟蒙蒙一樣一口氣泄到千山萬水外。“那人似乎也隻知道有這麼一件事,恐怕也……問不到什麼好消息。”

“……”

“蒙蒙……”

見蒙蒙沮喪得又快垮了,杜菁恨恨地跺了一下腳。

該死,那家夥究竟是誰,為何非得這麼神秘不可,聽說他甚至不承認自己是大夫呢,真有那種怪人嗎?

要真有,他又在哪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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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老爺,君大夫在這裏,他說要定了呢!”

“咦,君大夫,你要離開了?可是……”

何謂首富?

就是那種家裏堆著金山銀礦,宅邸綿延一整條街,不管是在府內或出大門,大家都得尊稱他一聲“老爺”的家夥。

雖然南陽諸葛家的人都不太像“老爺”,但他們是特例,南昌府的謝老爺可就是個最標準的樣板了,狂妄自大又傲慢驕橫,背地裏誰不嘲諷謝老爺是天生斜眼,因為他從不正眼看人,也有人說他的背脊骨有毛病,即便是麵對縣太爺,他也沒有彎過半次腰,倒是縣太爺“不小心”折了好幾次腰。

通常這種比官府大老爺更“老爺”的老爺,除了傳遞香火的兒子和權勢財富之外,他們最重視的就是麵子。

老命可以不顧,麵子不能不要!

因此當路經謝府大門前的路人,乍見偉大的謝老爺竟然撇下臉麵,效法最卑微的奴才必恭必敬地哈著腰,親自恭送一位全身上下除了破補丁還是破補丁的年輕書生走出謝府大門時,所有人都瞪直了眼,一時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景象。

幻覺!對,一定是幻覺!

於是,大家不約而同揉揉眼,又使力眨了眨,然後再看過去……

“別叫我大夫,我不是大夫!”

“是是是,是君公子,不是大夫,不是大夫!”

不可思議,不但不是幻覺,而且向來威武雄壯,高高在上的謝老爺竟然如此誠惶誠恐,低聲下氣,活像不小心撞上虎大貓的耗子一樣,就差沒屈膝來個五體投地三跪九叩首。

他是中邪,還是吃錯藥了?

“君公子,天快黑了,還是留在這兒過一宿吧!”

“不用。”

“那麼,我叫人護送……”

“不必。”

“但君公子你攜有奇珍異寶,萬一有賊人眼紅……”

年輕書生沒有吭聲,隻是默默注視著他,眼神淡漠,既不凶也不狠,但不知為何反倒教人打從心眼兒裏冒寒氣,渾身不由自主地抖索起來,謝老爺不覺低下眼去,心頭老鹿狂跳,再也不敢多看年輕書生半眼。

“呃,我想,君公子應該不會擔心這種事吧!”

“記住,我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我絕不會把君公子您的事告訴任何人,也會嚴禁下人們傳出去,請君公子放心。”

於是,年輕書生默然回身,逕自步下台階。

掐著一把冷汗,謝老爺屏息目注年輕書生轉向大街另一頭逐漸定遠,直至看不見那竹竿似的瘦長身影,他才顫巍巍地鬆出一大口氣,揮袖拭去滿頭汗。

“瘟神!道道地地的瘟神!”

他喃喃自語,“不過……”再咧嘴苦笑。“雖說失去寶物教人心疼,但我那寶貝獨生子的命也隻有他才救得來呀!”若是沒了獨子,再多財富又有何意義?“嗯嗯,沒錯,拿寶物換來兒子的性命,值得!值得!”

也幸好他擁有人家中意的寶物,因為君公子不要金銀錢財,也不要華屋美宅,他隻要奇珍異寶或珍奇藥材,而且一定要那種世間罕見的異寶或藥材,若是不夠珍異,再是價值連城也不要,就算是皇帝老子要死了,他照樣扭頭走人。

想到這裏,謝老爺不由綻出慶幸又寬慰的笑容,眉開眼笑的轉身回府裏去看他的寶貝獨子了。

就在同時,年輕書生已走出城門外,看似要趕夜路,但不到一刻鍾後,他就拐進了路旁的林子裏,找了塊平坦的石頭坐下來,再從小包袱裏取出一個油紙包,裏頭包著兩粒饅頭,其中一粒隻剩下一半,他把完好沒動過的饅頭又小心翼翼包好放回包袱裏,然後就著那半粒饅頭慢條斯理的啃了起來。

末幾,最後一絲橙紅的夕陽消失在枝隙葉縫間,夜,悄然降臨。

又過片刻,暗影中突然無聲無息冒出五條人影,團團包圍住年輕書生,五張臉五張窮凶匝惡的表情。

“窮酸,聽說謝老爺送你一樣奇珍異寶,是吧?”

“瞧你那寒酸樣也沒那福氣享有寶物,還是交出來吧!”

“甭想否認,咱們可是打聽確實才來的!”

“也不要不服氣,起碼你還保有一條小命,該慶幸了!”

“動作快點,別惹得爺兒們火起,連你那條小命也保不住了!”

口氣一個比一個不客氣,一個比一個凶悍,外加惡形惡狀的姿態,膽子小一點的人早就嚇到沒魂了,那年輕書生卻好像瞎了、聾了,不但沒看見他們,也沒聽見任何威脅,自顧自吃下最後一口饅頭,再抬頭看看月色,然後背起書篋和皮袋子,拎起一大一小兩個包袱,決定繼續趕夜路。

“喂喂,你這小子是怎麼一回事,真個不想活了嗎?”

“看樣子不給他點苦頭嚐嚐,他是不會懂得聽取別人的‘忠言’就是救自己的小命!”

“那就給他吃點苦頭吧!”

於是,就在那年輕書生踏出第一步的同時,那五個人也開始挽袖撩衣起來了,興致勃勃的摩拳擦掌,準備大展身手一下,奸讓那個不知死活的年輕書生嚐嚐不聽話的後果。

然而,不過才走出一步,第二步都還沒抬起腳來,他們就好像被點住穴道似的定格了。

年輕書生走出第二步,那五人忽地嗆了一聲,不約而同猛然掐住自己的脖子,明亮的月光下,隻見他們的臉色不知何時竟掩上了一層詭異的青綠,各個窒息似的張大嘴喘息,卻隻能發出啊啊啊的怪聲。

年輕書生走出第三步,那五人接二連三倒下去,雙手五指依然掐著脖子,五官抽筋似的扭曲著,嘴裏開始冒出白白的泡沫。

年輕書生走出第四步,那五人暴凸的眼角開始滲出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