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逸夫與鄒文懷將當時與“電懋”簽有長約與“部頭約”的演員細細梳理了一遍,女演員有林黛、林翠、葛蘭、葉楓、丁皓、王萊、李湄、蘇鳳等,男演員則有雷震、陳厚、田青、張揚等,都是香港當紅的影星。邵氏與“電懋”一役,不僅要網羅屬於自己的明星,還要破壞和削弱“電懋”的實力,而“電懋”最紅的女星,當屬林黛,於是邵逸夫與鄒文懷商議,下一個目標,即是“電懋”的當家花旦——林黛。
事實上,電影業內是有行規的,即很忌諱挖其他公司的人。除非本人願意,主動跳槽,否則是不能私下與對方演員、導演交往的。尤其是對方的台柱子,則更不許可。一家公司看中另一家公司的人,應采用協商的方式。
但邵逸夫從來不按牌理出牌。他自知向“電懋”要林黛,是絕無可能之事,於是他避開電懋公司,親自披掛上陣,向林黛本人發起了攻勢。
林黛的一生,可謂傳奇。
林黛容貌秀麗,演技精湛,當時紅遍了整個香港。但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的香港人,提起林黛,更多的卻是在感慨她紅顏薄命,為她煙花一般絢麗卻短暫的人生歎息。她成為香港婦孺皆知的人物,更多也是因為她傳奇的人生和不幸的歸宿。
林黛本名程月如,是廣西省賓陽縣人,出生於1934年12月。曾就讀於廣西省立藝術專科學校音樂係。
林黛出身名門,他的父親程思遠曾在羅馬大學讀書,獲政治學博士學位。回國後,先後給桂係軍閥李宗仁、白崇禧做過秘書,之後在國民黨內出任要職。程思遠先生解放後長期居住香港,1956年首次回大陸,受到周恩來總理的親切接見和重托。1965年,在程思遠的努力下,李宗仁回國定居,程思遠也從這一年起定居北京,一直擔任全國政協副主席。2005年逝世,享年97歲。
林黛在香港,似乎並未受到其父程思遠的關照和影響。她少年時期,父母即因感情不和而分開。她1948年隨母親蔣秀華來到香港,同行還有姨媽和表妹林佩。來港後,她們一家人住在九龍加連威老道的一角小樓裏,過著普通清貧百姓的生活。當時林黛還小,家人將她送入香港的萊頓書院讀書。
林黛從小就長得容貌甜美,純真可愛。她的一張沙龍照片,曾被照相館放大,放入櫥窗裏展示,吸引了許多路人的目光,有“小公主”之譽。雖然天生麗質,但她進入演藝圈,仍屬偶然。她的表妹林佩在話劇《孔雀膽》中飾演一個角色,林黛出於好奇,到後台去看表妹排演。她一出現,清純靚麗,氣質脫俗,立刻吸引了在場導演和演員的注意,紛紛打聽這個女孩兒的來曆。
就這樣,林黛認識了長城影業公司的副導演蘇誠壽,後來又被“長城”老板袁仰安看中,那時,她中學尚未畢業,但在袁仰安的勸說之下,她同意加盟“長城”,成了“長城”旗下一名小演員。她的英文名是“linda”,袁仰安據此為她起了藝名“林黛”。不僅符合英文讀音,還很容易讓人聯想起才情相貌都屬一流的林黛玉。
林黛雖然天資聰穎,容貌秀麗,但因為香港電影業競爭十分激烈,大多製片公司為了保險起見,在啟用新人的問題上,都是慎之又慎的,輕易不會讓新麵孔擔任主角。所以林黛枉自漂亮,因名不見經傳,在“長城”並未獲得重用。況長城公司實力強大,旗下美女如雲,李麗華等眾多大牌明星當時都在長城效力,很難輪到剛剛進門的林黛來施展才華。
林黛雖然因父母離異,與母親在香港過著清貧的普通百姓生活,但她畢竟出身名門,是大家千金,曆來心盛氣傲,自視甚高。如今在“長城”坐冷板凳,得不到出鏡機會,不免鬱鬱寡歡,覺得懷才不遇,於是常到公司附近的一家茶座打發無聊時光。時時陪在她身邊的,是“長城”一位男演員:黃河。
黃河甘心充當護花使者,自然是因為對林黛心存愛慕。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林黛雖然接受他的陪伴和安慰,對黃河卻並無別樣情懷。久而久之,黃河見俘獲芳心無望,便知難而退。這時,另一個早就留意到林黛美貌和天分的人,開始頻頻出現在林黛麵前。這個人,正是前邊提到過的、李麗華的丈夫——嚴俊。當然,那個時候,他還未曾迎娶李麗華。
嚴俊當時是長城影業公司最有票房價值的當紅小生,在香港影壇有“千麵小生”的美稱。嚴俊原名嚴宗琦,蒙古人,1917年生於北京,曾在北京輔仁大學及上海大夏大學讀書。求學期間,即對表演表現出濃厚興趣,積極參加話劇演出。畢業後進入上海演藝圈,1944年主演了《萬紫千紅》,1948年主演《出賣影子的人》,反響皆不俗。解放後,嚴俊來到香港發展,正值袁仰安與張善琨創辦的長城公司拍攝《蕩婦心》,嚴俊在此片中出任男主角,從而一舉成名。稍後又主演了《血染海棠紅》、《一代妖姬》等“長城”重頭片,成為香港演藝圈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頭牌小生。
嚴俊對林黛的美貌和才華都頗為欣賞,林黛在“長城”所受的冷遇,嚴俊也都看在眼裏,並替林黛覺得不公,於是他主動出麵斡旋。當時“長城”正在拍攝《日出》,他努力說動相關人員,為林黛爭取“小東西”一角。憑著他在“長城”的地位,居然一路綠燈,使林黛獲得了試鏡的機會,舞台上,林黛與嚴俊演對手戲,表現頗佳。
嚴俊和林黛都滿懷期待,以為出頭之日終於到了。孰料“長城”斟酌再三,仍然對啟用新人有所顧忌,不願意給林黛機會。如此一來,林黛自然萬分失望,嚴俊也覺得臉上無光,一氣之下,嚴俊帶著林黛雙雙跳槽,來到李祖永的永華影業公司。
一直到後來,林黛紅遍香港,“長城”許多人才說,當時並不是有意冷落林黛。袁仰安更是宣稱,他不是不看好林黛,而是覺得有必要讓她多學習。坐冷板凳,待在一旁看別人拍戲,正是學習的好機會。為了證明這點,他還拿出了證據:林黛的藝名都是我起的,我怎麼會有意冷落她。但是,他也會說:當時“長城”正在捧夏夢,她比林黛早來公司一年,已經憑借《禁婚記》轟動了影壇,編導們的目光都盯著夏夢,我也左右不了他們。從這些話裏不難看出,林黛當時在“長城”確實是受冷落的。
嚴俊與林黛來到“永華”的時候,正值“永華”艱難之際。20世紀50年代,“永華”拍攝的《清宮秘史》在內地遭到封殺,其他片子亦隨之退出大陸市場,公司財政立刻陷入了困境。人員工資無從保證,於是員工紛紛離開,部分員工離開“永華”後另組了“五十年代影業公司”,即後來“鳳凰影業”的前身。
“永華”正值用人之際,林黛在這時來到“永華”,自然全無滯礙,李祖永當即與之簽約,林黛成了“永華”的一名演員。但是,在使用演員的問題上,自由派與左派並無區別,當時林黛默默無聞,在“永華”也同樣不受重視,很少有拍片的機會。雖然月薪較之長城高出了三倍,但那並不表示她被李祖永器重,而是因為自由公司比左派公司待遇普遍要高。高薪對於家境清寒的林黛來說誠然重要,但她心心念念放不下的,卻不是薪水的多少,而是何時能走上銀幕。
正在林黛苦悶之時,又發生了一件雪上加霜的事。有一個商人,曾經在林黛困難的時候給過她經濟上的援助,見林黛漸漸長大,出落得花容月貌,那個人不由垂涎,以恩人自居,希望林黛能以身相報。林黛自是不允,但那人一直死死糾纏。當時林黛隻有18歲,涉世未深,何曾見過這等事情,覺得顏麵無存,又不知如何解決,衝動之下,吞服了大量安眠藥,打算以死了結。
1951年12月8日,一位少女被送進九龍醫院進行緊急搶救。第二天,香港多家報紙同時發了消息:此少女自稱“李月華”,家住柯士甸道——其實此人就是林黛……
幸虧家人及時發現,送到九龍醫院搶救,才使如花似玉的生命未曾過早夭折。嚴俊聞訊趕來,不僅付了醫藥費,更對林黛關懷備至,撫慰勸導。困境中的人最是脆弱,麵對嚴俊的溫柔體貼,林黛深受感動,終於芳心暗許。嚴俊向醫院簽了擔保書,把林黛接出醫院休養。出院後,林黛即與嚴俊公開出雙入對,狀甚甜蜜,儼然一對戀人。
這一來,嚴俊更是用盡全力來幫助林黛。他深知林黛的願望是盡快走上銀幕,做一個走紅的明星,於是他利用自己的影響力,費盡口舌,與老板李祖永多次交涉,想為林黛謀得一個角色。李祖永對初出茅廬的林黛信心不足,頗為猶豫,嚴俊就與李祖永簽下“軍令狀”,聲稱由他保證票房。在嚴俊的堅持下,李祖永終於答應,讓林黛擔任《翠翠》一片的女主角。
《翠翠》改編自沈從文的小說《邊城》。其中主人公“翠翠”的形象,自然、樸素、清純,似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很有表現力。《邊城》中的故事背景是湘西小鎮,林黛有過在湖南生活的經曆,所以對這個角色很有信心。此片由嚴俊親自執導,嚴俊為了捧紅林黛,也為了不負自己的“軍令狀”,拿出了全副本領,台前幕後,任何一個環節都不放過,可謂用盡心思。曆時半年,《翠翠》終於封鏡,嚴俊和林黛忐忑地等待著市場反響。總算蒼天不負,嚴俊半年多的辛苦有了結果,《翠翠》一經上映,果然反響不俗,票房火爆。嚴俊的“軍令狀”沒有白立,林黛也藉此一舉成名,成為香港演藝圈的一顆新星。大報小刊,開始頻繁出現林黛的名字和玉照,關於她生活中的點滴,娛樂八卦雜誌也開始熱烈追蹤,門前冷落鞍馬稀的局麵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