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冷公子初試魘人符 蛋和尚二盜袁公法(2 / 3)

門迎黃道,山接青龍,路列著幾樹槐陰,麵對著一泓塘水,打麥場,平平石碾,正好蹴球。放牛坡,密密草鋪,又堪馳馬。層層精舍,似齊孟嚐養客之居。處處花台,疑石太尉娛賓之館。定是宦家良別業,非同村戶小莊園。

蛋子和尚到得堂中,冷公子出來重新講禮看坐。問道:“長老出家幾年了?青春多少?不像有年紀的。”蛋子和尚道:“貧僧虛度一十九個臘了。從幼出家的。”原來僧家不序齒,隻序臘。冷公子道:“俗家端的姓甚?難道真個姓蛋不成?”蛋子和尚道:“貧僧在佛門長大,並沒有個俗家相認。隻這蛋子二字,姓也是他,名也是他。”冷公子道:“聞得命犯華蓋的,定要為僧為道,長老從小入空門,是十二分的硬命了。今年十九歲,是那月日生?”蛋子和尚道:“貧僧是月內領進寺門的,說起來像是十一月的光景。日子時辰,都不曉得。”說罷隻見一個家人出來問道:“素齋已完,擺設何處?”冷公子沉吟了一會,答應道:“擺在采蓮舫裏罷。”冷公子先起身道:“請長老到後園赴齋。”蛋子和尚道:“多謝了。”冷公子道:“方才失問了,敢也用些葷酒麼。”蛋子和尚道:“葷酒到不曾戒得。”冷公子笑道:“怪道長老這般雄壯,恁地時,小莊到也便當。”吩咐家人把些現成魚肉之類,暖一大壺好酒,一同素齋送去。又道:“在下有些俗事,不得相陪了。”蛋子和尚道:“不消費心,少停拜謝。”

當下別了冷公子,隨著家人彎彎曲曲走到後園。這園中有個魚池,約莫數畝之大,正中三間小小亭子,仿著江南船樣,一順兒造進去的。亭子四圍,種些蓮花。此時是深秋天氣,雖沒花了,還有些敗葉橫斜水麵。亭上有個匾額,寫“采蓮舫”三字,旁注探花馮拯題。池邊三間大敞廳,兩旁都是茂竹。廳前大石頭砌就一個玩月台,台下係一隻渡船。家人請長老下了渡船,家人解了纜,把個單槳兒撶著。頃刻便到亭子邊,送和尚進那采蓮舫內,依先撶著渡船去了。蛋子和尚看時,果然與船舫無異,一間間都有照壁隔斷,都是開關得的。第一層是個小坐起;第二層又進深些,擺有桌椅等件,旁邊都是朱紅欄杆,掛下斑竹簾兒;第三層四圍暖窗中設小榻,分明是個臥室。蛋子和尚心裏暗想道:

“要請我吃齋,到處吃得,如何送我在水池中間,敢是怕我走了去不領他的盛意麼?終不然,難道他不信佛法?怪我們僧家,哄我到這絕路餓死不成?”正在彷徨之際,隻見兩個家人,抬著食盒,撶了渡船,送到亭子中間,桌上擺著是一碗臘鵝,一碗臘肉,一碗豬膀蹄兒,一碗鮮魚,一碗筍幹,和那香蕈煮的一碗油炒豆腐,一碗青菜,一碗豆角,見是四葷四素。一大壺酒、一錫掇子白米飯。蛋子和尚叫聲起動,也不謙讓,恣意飲啖。眾人等他吃完,收拾過了,抹淨了桌子,卻待轉身。蛋子和尚問道:“你家大爺在那裏?貧僧作別了好去。”眾人道:“大爺還沒有主意,想是要留長老過夜哩。”說罷,眾人下船,又撶去了。蛋子和尚道:“留我過夜是甚麼意思?我且耐性住著,看恁地?”看看天晚,又是兩個家人,一個抱著一副鋪陳,一個拿些茶食點心之類,下了渡船到亭子上。一麵擺著茶食,請師父用茶;一麵擺設臥具,叫聲安置,他兩個又下船去了。蛋子和尚道:“且快樂睡他一夜,明日卻再理會。”

當夜無話,到得天明,兩個家人又來送湯送水,擺設早飯。整整齊齊的兩葷兩素。蛋子和尚吃罷,便道:“貧僧無功食祿,今日是必要去了。”家人道:“大爺還要與長老麵會講些什麼說話,這幾日不得工夫,隻叫我們好生款待長老,莫要怠慢,你且寬心住下幾時,怕他怎的。”蛋子和尚道:“你大爺有甚話說,索性說個明白,我住在此也安穩。”家人道:“大爺肚裏的事,我們手下人怎曉得。長老莫非夜間怕冷靜,要個人作伴麼?若是要時,莫說別的,就要個婆娘也是容易。去年大爺養個全真道人,也在這個亭子上,講甚麼采陰補陽的法兒,每夜少不得婆娘相伴。大爺曾喚過了三四個娼妓陪伴他來,作成我們也鬼混了一個多月,如今往洛陽去了。約道今年又到,還不見來。”蛋子和尚道:“貧僧從不曾破色戒,也不怕冷靜。隻是一件,既承你大爺美意相留,就放我在這園中閑走閑走,散澹一時也好。”家人指著南邊敞廳道:“這廳後一帶樓房,就是娶的新姨住下,常有丫鬟們下樓采花,恐怕外人行走不便。”蛋子和尚聽得這話,便不開口。

話分兩頭,卻說冷公子生長富貴之家,迷花戀酒之事,到也不在其內。隻有一件不老成,好的是師巫邪術,四方薦來術士,無有不納。恰好這幾日前,鄰縣王樞密的公子薦一個人來,叫做酆淨眼。自言眼睛能見神鬼,更有魘人之術,且是厲害。漢時有那巫蠱之事,刻成木人,手持木棍,埋於地下,夜間祀鬼咒詛,使木人往擊其人。唐時呂用之在高駢門下用事,專權亂政,將銅鑄就高駢一個小小身軀,眼耳俱用物蒙著,藏於篋中,埋於自己臥床之下,使他耳目昏亂,惟我所製。則今酆淨眼之術,又自不同。要魘那人時,在僻靜處設立祭壇,供養神將,壇前畫一大圈,圈內放一個磁壇將那人姓名、籍貫、生年、生月、生日、生時,寫置放壇內,他在壇前書符念咒,攝其生魂。三日攝不來,到五日;五日攝不來,到七日。生魂來時,隻長一尺二寸,麵貌與其人無異。若走進圈內,把令牌下攝入壇中,書符固封,埋之坎方,其人立死。有詩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