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二年二月二十日付排,居然在三月十八日就出書了。姚蓬子的中篇小說《浮世畫》,交給上海良友圖書印刷公司,列入趙家璧主編的《一角叢書》,作為第二十九種,飛快地印行了。
小小的六十四開本,定價一角,第一版就印了四千冊。這是姚蓬子小說的第一個單行本。
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姚蓬子的《浮世畫》,畫的依舊是上海灘的世俗之情,桃花之運:
誰曾想到呢?一個窮教授會和大學校裏的一個皇後要好起來。一個是被紳士公子們捧成了金絲雀,紅鯉魚,畫眉鳥的摩登女郎,而另一個卻是隻在私立宏德大學擔任了幾點鍾西洋文學史和西洋哲學史的窮教授。所以在他們最初認識了之後,西音和她通信的消息傳到了朋友們耳中的時候,差不多沒有一個熟人不背了麵講他笑話,見了麵又尋他開心的。
“老西,聽說你新近交了桃花遠,真的嗎?”一個熟人笑著問。
“老西,看你不出有這一手大本領,連王小姐都會和你講起愛情來?”另一個熟人狡猾地拍拍他底肩膊。
“朋友,不要尋開心,好嗎?不過隨便通通信的一回事,你們不要無中生有的造出風浪吧。”窘笑著回答了朋友們。
對的,這是句真話,對於這女人,至少西音是不曾發生過野心或幻想的。一,他不是小白臉,沒有一個擦滿了雪花粉的小旦似的麵孔;二,他不會吹牛,沒有當著女人麵前將她捧上雲霧裏去的勇氣;三,他沒有錢。拿教書的錢是隻夠維持個人生活也還不是頂寬裕的,有什麼剩餘可供一個摩登女郎底揮霍呢?自己底夠不上追求女人的資格是明明白白的,所以要擠進那些體麵的紳士們和豪貴的公子們中間去當一名蕙如底侯選人,那是他認識蕙如之後所不曾夢到,不敢夢到,同時也不必夢到的。
正如他自己告白給朋友們,他們底關係隻不過隨便通通信的一回事。在一個朋友的筵席上認識了蕙如,覺得很媚人,後來就借了一個原因寫信給她了。信發出之後心中不無後悔的,不是怕她沒有回信,而是怕她當作一個笑話傳開去。但出乎意外的不到二天回信居然寄來了,雖是短短的幾句平淡的客套話,但仿佛也很尊重自己的,希望自己時常有信寄給她。
西音是被一種單調的寂寞的生活追隨著,到如今已有五年了。挾著皮包,從家內搭車到學校,念一些連自己也覺得無意義的講義,於是又回到家中,在幾架舊書中間坐下來,看幾本哲學書,或者躺在床上馳騁一些不必要的幻想,到如今已有五年了。
現在,有一個女人能夠接受他底信,同時也有回信給他,這不是一個消磨時間的好辦法嗎……
姚蓬子的小說《浮世畫》,就這樣開始展開故事。
拿到自己出版的第一本小說,三月三十一日下午,姚蓬子抱著自己一歲的兒子,前去看望魯迅。
他的獨生子,便是姚文元,生於一九三一年。他用祖父姚寶槐當年秀才匾上“文元”兩字給兒子取名,即“文中魁元”之意。
他去看望魯迅,一是請魯迅為他的新作《浮世畫》寫點評論,二是請魯迅為他題幾個字,三是讓自己的兒子見識見識中國當代的大作家——雖然兒子才一歲。
姚蓬子的三個目的,達到了兩個:
最容易達到的,當然是讓兒子見到魯迅。後來,當兒子在中國文壇上嶄露頭角時,他就不無自豪地說:“我一歲的時候就見過魯迅!”
最難達到的是,當然是請魯迅為《浮世畫》寫評論。魯迅收下了姚蓬子送的新作,說道:“我先看看。”自然,此後魯迅沒有為《浮世畫》寫過任何評論,表明他以為不值一評。
既不算容易,也不算太難的,是請魯迅題字。
魯迅沉思了一會兒,說道:“給你題一首詩吧!”
姚蓬子喜出望外,瞪大了眼睛,看著魯迅提起了毛筆。
頃刻之間,魯迅走筆如飛,寫下了一首風趣的小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