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費解的是,一九五七年六月十日這一天,姚文元除了在《文彙報》發表《錄以備考》之外,還同時在《解放日報》發表《敵我之間》,在《勞動報》上刊出《關於青年的雜感》,那兩篇卻明顯地表現出“右派”觀點。同是一個姚文元,怎麼會同時既講“左”話,又講“右”言?他到底是個“左”派,還是個“右派”?
其實,其中的奧秘並不費解:《敵我之間》和《關於青年的雜感》是好多天前寫的,直到六月十日才得以發表。《錄以備考》呢?是姚文元在六月六日開了個夜車,趕寫而成。
又是張春橋給姚文元幫了大忙。六月六日上午,張春橋在電話裏,把重要消息告訴了姚文元:反右派鬥爭馬上要開始了,頭一炮就要轟《文彙報》……
火燒眉毛。姚文元趕緊翻查《文彙報》。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姚文元才算有了“靈感”:他注意起五月二十五日毛澤東那句警告式的話——“一切離開社會主義的言論行動是完全錯誤的”,被《文彙報》大大地縮小了!
他連夜寫成《錄以備考》,第二天一早親自送往《文彙報》。
張春橋的消息果真靈通而準確:六月八日,毛澤東就以中共中央名義發出他寫的黨內文件《組織力量反擊右派分子的猖狂進攻》。同一天,《人民日報》發表社論《這是為什麼?》。一場席卷全國的反右派風暴,便從這一天開始。
本來,《文彙報》編輯部收到姚文元的《錄以備考》,並不打算刊登——何必在自己的版麵上刊登批評自己的文章?
然而,六月八日形勢陡變,《文彙報》急於要登點裝飾門麵、緊跟中央的文章,看中了《錄以備考》,當即在六月十日刊出。
連姚文元自己,也未曾想到:這篇短文會受到毛澤東又一次的垂青!
姚文元見風轉舵,一抹臉就裝扮成反右“英雄”——如同他當年喬裝打扮成反胡風“英雄”一般。
人們常常罵姚文元是“左”派。不,不,他的準確的形象是政治投機派!他,今天這麼寫,明天那樣講,出爾反爾,一切都是為了投機。一部姚文元史,便是一部政治投機史。他的入黨,他的反胡風,他的反右派,爾後他的一步又一步在政治棋盤上走過的棋,全然以投機為行動指針。
由於《錄以備考》交了鴻運,從此姚文元從“右派分子”的帽子下開脫。就連那吹掉了的愛情,也悄然複蘇了,因為金英看出來姚文元“有出息”。
毛澤東的讚揚,使姚文元頓時身份百倍。哦,風正順、帆正滿,在張春橋的指點下,姚文元日夜趕寫反右派文章。短短的半個月裏,姚文元炒豆似的在上海報紙上啪啪作響:
《堅定地站在黨的立場上》(六月十四日《解放日報》);
《右派野心分子往何處去》(六月十五日《文彙報》);
《從恐嚇信中所窺見的》(六月十八日《新聞日報》);
《在劇烈的階級鬥爭中考驗自己》(六月二十一日《解放日報》);
《“過去是有功勞的”》(六月二十四日《解放日報》);
《揭露謎底》(六月二十七日《新聞日報》);
《對黨的領導的態度是辨別右派分子的試金石》(六月二十八日《文彙報》);
《這場“戲”的確“好看”》(六月二十九日《解放日報》)。
空前、空前,一下子爆出這麼多文章,姚文元作為一顆“新星”,閃射出眩目的光芒。
七月一日,毛澤東以《人民日報》社論的名義,發表了那篇著名的《文彙報的資產階級方向應當批判》,又一次提到了《文彙報》“當作向無產階級進攻的工具的反動編排”。
七月四日,《人民日報》刊登了《文彙報向人民請罪》,其中提及:
“還有一些更為突出的例子。如五月二十五日,毛主席在接見青年代表的時候,作了重要的講話,指出:‘一切離開社會主義的言論行動是完全錯誤的。’毛主席的講話給六億人民指示了分清大是大非的一個標準。這個講話發表在右派分子妄圖破壞社會主義基礎的時候,具有極其現實的戰鬥的意義。然而我們把它看成是一般新聞,竟然用極不顯著的短欄刊出,貶低了毛主席這一講話的重要意義。”
顯而易見,這段“請罪”,是對姚文元的《錄以備考》的“反饋”。
這麼一來,姚文元益發得意了。“子係中山狼,得誌便猖狂”,姚文元曾引用這句《紅樓夢》中刻畫“應酬權變”的孫紹祖的詩“評”過別人,其實,這句詩恰恰是他自己的生動寫照。
光是寫文章表表態,泛泛地批判右派,姚文元已感到不滿足了。他,掄起棍子要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