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棍子”“失業”了一年的時候,張春橋告訴姚文元重要消息:廬山會議的“反右傾”浪潮,已經波及首都文藝界。這一回,康生樹了一個靶子,那就是巴人的“人性論”。
慣於以“領導”意圖為行動指南的姚文元,趕緊跑進圖書館,找尋那“箭靶”……
巴人,不論是革命經曆,還是文學經曆,都足稱老資格。他,本名王任叔,並非四川巴蜀人,而是浙江奉化人。他從“下裏巴人”中,取了筆名“巴人”。論年歲,他正好比姚文元大了整整三十。
早在一九二四年,巴人已參加中國共產黨。蔣介石向來看重同鄉。巴人借助同鄉之誼,一九二六年在廣州“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秘書處”任機要科科長,暗中為周恩來傳遞重要情報。大革命失敗後,巴人在上海參加發起左翼作家聯盟和中國自由大同盟。魯迅去世後,他曾與魯迅夫人許廣平一起主持《魯迅全集》編輯工作……一九五○年,巴人被周恩來任命為中華人民共和國駐印度尼西亞首任全權大使。一九五三年起,任人民文學出版社副社長……
在一九五七年一月號天津《新港》雜誌上,姚文元查到了巴人的一篇兩千來字的《論人情》,大喜過望——這下子可找到“大批判”的好材料了。
在《論人情》中,巴人寫道:
“如果說,我們當前文藝作品中最缺少的東西,是人情,是出於人類本性的人道主義,那麼,其原因,怕還在於我們機械地理解了文藝上的階級論的原理了吧!”
巴人指出:
“什麼是人情呢?我認為:人情是人和人之間共同相通的東西。飲食男女,這是人所共同要求的。花香、鳥語,這是人所共同要求的。一要生存,二要溫飽,三要發展,這是普通人的共同的希望。
“其實,無產階級主張階級鬥爭也為解放全人類。所以階級鬥爭也就是人性解放的鬥爭。文學史上最偉大的作品,總是具有最充分的人道主義的作品。
“因之,我想如果說,我們當前文藝作品中缺乏人情味,那就是說,缺乏人人所能共同感應的東西,即缺乏出於人類本性的人道主義。……”
“棍子”頓時“搖”起來了,揮筆疾書,寫出長達萬言的《批判巴人的“人性論”》,搶先在全國批響頭一炮。姚文元在一九六○年一月寫完,《文藝報》在一九六○年第二期刊出,上海《文彙報》於二月十日全文轉載。頓時,便在全國範圍內,掀起了批判巴人的一股狂瀾。
姚文元居然用“老鼠糞”來嘲弄老作家巴人:
“資產階級的人性論好象一顆老鼠糞,掉到什麼鍋裏都要搞臭一鍋湯。巴人的‘人性論’是成體係的,他幾乎把它貫穿到文藝的一切方麵去,把很多問題都攪混了。”
姚文元追根刨底:
“巴人的資產階級人性論,這樣係統,這樣猖獗,並不是偶然的,它有深刻的階級根源、思想根源和曆史根源。……
“巴人的人性論,同在新文學史上我們曾經與之進行許多次鬥爭的人性論,特別是胡風、馮雪峰的人性論,是一脈相通的。”
一陣亂棍,打得巴人被撤去黨內外一切職務。一九六一年,巴人被調往中國科學院東南亞研究所。
在“文革”中,巴人被逐回家鄉奉化,於一九七二年七月二十五日受迫害而死。他在生命的最後歲月,掙紮著寫完一百六十萬字的《印度尼西亞史》。
姚文元在批判巴人的“人性論”之際,順便捎帶著給了上海華東師範大學中文係錢穀融教育一捧——在一九六○年第五期《上海文學》上,發表了《徹底批判資產階級人道主義——駁錢穀融的修正主義觀點》。
一九六○年冬,又是那個張春橋,向姚文元透露重要的“信息”:柯慶施從毛澤東那裏回來,聽說,毛澤東幾次談及美學問題。
美學,這對於姚文元來說,是完全陌生的領域。不過,養成趕浪潮“習慣”的他,一知半解地看了一通美學書籍,便在一九六一年一月十七日《文彙報》上,發表一整版的長文《論生活中的美與醜》。
不料,假猴王遇上孫悟空。美學家朱光潛教授讀後,寫了批評文章,在一九六一年三月十七日《文彙報》上發表。
“冒充金剛鑽”的姚文元,雖然口口聲聲說:“對於美學,我是一個初學者,懂得還很少。”卻在一九六一年五月二日《文彙報》上,發表整版長文《關於美學討論的幾個問題——答朱光潛先生》。從此,他批判起朱光潛教授來了。雖然他對美學確屬外行,而在破口罵街方麵卻十分內行,他居然給朱光潛教授扣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