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火力偵察”之後的幾天——十一月十日,上海莫有財飯店裏,人們手中拿著當天的《文彙報》,宴會成了討論會。
這天,吳晗的老朋友、中山大學的梁方仲從北京路過上海回廣州。上海史學界人士聚會於莫有財飯店,為梁方仲洗塵。
非常湊巧,這天的《文彙報》刊出了姚文元的《評新編曆史劇〈海瑞罷官〉》,成了席間中心話題。因為參加宴會的好多位教授,都曾出席前幾天張春橋主持的“征求意見會”。
“真是豈有此理,一字不改!你一字不改,開什麼‘征求意見會’?”
“強詞奪理,歪批《三國》!”
“胡鬧!”
飯店裏一片斥責之聲。
梁方仲沒有看過大字本,匆匆閱畢《文彙報》,失色道:“這下子,辰伯兄(即吳晗)要吃苦頭了!前天,我們在北京握別時,他還喜笑盈盈,一點也不知道大禍即將臨頭,真是‘自古經綸足是非,陰謀最忌奪天機’!”
“唉,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途窮天地窄,世亂生死微!”
“避席畏聞文字獄!”
“無罪無辜,讒口囂囂!”
“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杜甫的詩句,道出古往今來的真理!”
豈止是莫有財飯店裏眾書生議論紛紛,怒火中燒;凡是這天的《文彙報》所到之處,唾罵之聲四起。
姚文元挨罵活該,《文彙報》無端蒙塵:就在見報的前一天——十一月九日,張春橋突然召見《文彙報》總編陳虞孫,交給一冊大字本,指定明日全文見報。當陳虞孫接過大字本之際,尚不知要登的是什麼文章——誠如那天張春橋、姚文元去《解放日報》排印大字本之際,魏克明、王維不知姚文元的拎包裏裝的是什麼稿子。
大字本在《解放日報》排印,而公開發表卻在《文彙報》,曾使許多報人費解:《解放日報》是中共上海市委機關報,姚文元的文章既然“來頭不小”,為什麼不在《解放日報》刊出?
張春橋看中《文彙報》,恰恰是因為這張報紙曆來有著“民間報紙”色彩,“便於展開討論”!
“《文彙報》是一張民間的報紙,發揚民意是我們神聖的責任。……有話大家來說,有事大家商量,不論男女老少,人人可以投稿。”早在解放之前,《文彙報》便用這樣的辦報宗旨取信於讀者。
在一九五七年那不平常的春天,《文彙報》又以“資產階級方向”聞名於全國。
正因為這樣,江青和柯慶施組織的那篇《“有鬼無害”論》,便選擇了《文彙報》發表。這一次,江青和張春橋又一次看中了《文彙報》。雖然這時的《文彙報》早已不是什麼“民間報紙”,但是它畢竟在知識分子中擁有廣泛的影響。
十一月十二日,《解放日報》全文轉載了姚文元的文章。這對《解放日報》來說,幾乎是破例的:曆來是《文彙報》轉載《解放日報》的文章,而顛倒過來的轉載唯有這一次。張春橋處心積慮,每走一步棋都別出心裁,玩弄權術是他的專長。
姚文元的《評新編曆史劇〈海瑞罷官〉》,是揭開“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大幕的“曆史性著作”。凡是經曆過“文革”的人,無一不反複“學習”過這篇“鴻文”。然而,歲月的流逝畢竟會模糊人們的記憶,何況年輕的一代很少有機會從塵封多年的報紙上翻閱此文。原文過於冗長,無法全文照錄。現摘錄此文的一頭一尾,也算是“錄以備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