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辰年清明節三月初五,亦即一九七六年四月四日,正值星期日。
早有“探子”向姚文元報告:四月四月這天,將會有數十萬人以至上百萬人湧向天安門廣場,在人民英雄紀念碑前祭奠去世不久的周恩來總理。北京許多機關、學校、工廠,正忙於做花圈。連幼兒園的孩子們,也在做紙花……
姚文元那敏感的政治神經馬上收緊了。在他看來,紀念周恩來,也就是向“四人幫”示威!
四月二日,北京各單位急急地傳達“輿論總管”緊急電話通知;“清明節是鬼節,是舊習。要破‘四舊’,不得在清明節那天搞什麼祭奠活動……”
姚文元的電話通知,激怒了人民群眾,如同火上加油。
湧向天安門廣場的人,更多了!
憤怒的火山,終於在丙辰年清明節大爆發。
哀思如潮,銀花似浪。人民英雄紀念碑四周,被白色的花圈緊緊圍裹。每一朵小花,都代表著一顆火熱的心。
人民,忍受了十年苦難,再也無法咽淚吞聲了。
舉起筆,詩言誌,悼總理,斥妖魔。人們用詩痛駁姚文元:
誰說清明是四舊?
誰說清明習慣臭?
年年奠祭我先烈,
今發禁令何理由?
又有詩道:
前番悼念,
又哄又壓。
今朝掃墓,
變本加厲。
言稱四舊,
用心毒辣。
還有的詩,詛咒姚文元道:“誰言獻花是舊俗,明朝他死定無花!”
中國,進入了大拚搏的時刻。
四月五日中午,人民大會堂。一扇玻璃窗後邊,一雙三角眼在望遠鏡後麵窺視。張春橋看畢,頹然把望遠鏡遞給站在身邊的姚文元。麵對從四麵八方自動湧來的成千上萬戴白花、掛黑紗的人們,張春橋和姚文元臉色慘白,手心的冷汗把望遠鏡弄得濕漉漉的。
憤怒出詩人。一首無名氏所作的題為《向總理請示》的詩,在天安門廣場上貼出以後,傳誦一時:
黃浦江上有座橋,
江橋腐朽已動搖。
江橋搖,
眼看要垮掉。
請指示,
是拆還是燒。
朗誦者的臉上掛著輕蔑的冷笑。聽眾們發出會心的微笑。誰都明白,“江橋搖”指的是江青、張春橋、姚文元。在那欲哭無淚的日子裏,這首詩喚醒了與人們久違了的幽默感。
另一首題為《斥“禿子”》的詩,鋒芒所向,直指姚文元。這首詩痛斥了姚文元的卑劣行徑——一九七六年二月六日,姚文元指令《參考資料》(人們習慣地稱之為《大參考》)轉載香港某報一篇極其惡毒汙蔑周總理的文章,往屍骨未寒的周總理身上大潑汙水:
二月六日大參考,
為何舉起敵人刀?
是疏忽嗎?
不,是鬼花招!
必須老實交待,
是誰拍板定稿?
你想造謠中傷嗎?
總理白璧無瑕,品德崇高。
你想借刀殺人嗎?
總理周圍有八億人站崗放哨!
來吧,
小心你頭上那幾根禿毛!
又有一首《禿兒想掘墳》,怒斥姚文元:
神州欲變,
風雨已迷天。
昏星暗月,
紅日當空已難顯。
自從總理別世去,
灰撒錦繡江山。
百花痛,含悲念,
聲泣語更咽,
人心皆懷念。
禿兒想掘墳,
悲劇又重演。
妖婆想統赤縣,
自稱武則天。
長江日夜向東流,
聚義群雄在人間。
還有一首《三人隻是一小撮》,詩中暗藏“橋”、“搖”、“江”,誰都明白所指何許人:
斷橋飄搖春寒冷,
浦江濁水走魚精,
揮手撒下鋪天網,
刀下魚精現原形。
在詩潮怒火之中,密探混跡於人群,抄來天安門廣場上一首首“反詩”,如利箭鑽心。姚文元自知“江橋”在“搖”,麵臨傾覆的危險。
他,用顫抖的筆,在日記本上寫下幾行字:
“中國這個國家,激烈的鬥爭不斷,但解決矛盾(某一個方麵、部分)卻總是不徹底。為什麼不能槍斃一批反革命分子呢?專政究竟不是繡花。”
姚文元預感到末日不遠了。他,磨刀霍霍,要以筆為刀進行大討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