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這部長篇小說,打從元末明初問世以來,六百年間,已有眾多的評論。就連姚蓬子當年在上海師範學院中文係講授古典文學時,也曾細細評論過《水滸》,稱《水滸》是“農民起義的史詩性文學長卷”。
到了一九七五年炎暑之日,中國居然出現“《水滸》熱”。一時間,大報小報評《水滸》,工人農民評《水滸》,大會小會評《水滸》,億萬人民評《水滸》。
引發這場“《水滸》熱”,其實純屬偶然。最初,發端於一九七五年八月十三日,毛澤東和北京大學中文係教員蘆荻的一次聊天。
據蘆荻回憶,那天,毛澤東是這樣才談起《水滸》的:
“主席一向關心曆史、哲學史和文學史的研究工作,重視對作家作品的評論。當時,他老人家雖在病中,萬機之餘,仍是手不釋卷;尤其愛讀魯迅的文章,讀時,常常發出讚許的笑聲。偶或,他也讓我提些問題,然後,通過解答,親切慈祥地給我講點曆史、文學史和魯迅。我曾向他請教過關於一些作家作品的評價問題。(一九七五年)八月十三日,我又請教了關於他提到過的那幾部古典小說的評價問題。他先講了《三國演義》、《紅樓夢》等幾部書的問題,然後談到了《水滸》。關於《水滸》,學術界的基本評價,向來是很高的,甚至有的說,這是一部千古不朽的農民運動的史詩。但到一九七四年,《北京日報》到北大中文係約寫一篇批判《水滸》的文章時,卻透露說《水滸》是隻反貪官,不反皇帝。由於不是正式消息,對精神實質理解不一,學術界在討論時,分歧又很大,這篇文章沒有發表。因此,當談到《水滸》時,我順便向主席請教了這件事。主席說,那兩句話,是他在一次政治局擴大會議上講的。接著我又請教他:既然如此,那麼《水滸》一書的好處在哪裏?應當怎樣讀它?……”
毛澤東為了答複蘆荻的問題,才談起了自己對《水滸》的見解。
蘆荻記錄了毛澤東的見解:
《水滸》這部書,好就好在投降。做反麵教材,使人民都知道投降派。
《水滸》隻反貪官,不反皇帝。屏晁蓋於一百○八人之外。宋江投降,搞修正主義,把晁的聚義廳改為忠義堂,讓人招安了。宋江同高俅的鬥爭,是地主階級內部這一派反對那一派的鬥爭。宋江投降了,就去打方臘。
這支農民起義隊伍的領袖不好,投降。李逵、吳用、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是好的,不願意投降。
魯迅評《水滸》評得好。他說:“一部《水滸》,說得很分明:因為不反對天子,所以大軍一到,便受招安,替國家打別的強盜——不‘替天行道’的強盜去了。終於是奴才。”(《三閑集·流氓的變遷》)
金聖歎把《水滸》砍掉了二十多回。砍掉了,不真實。魯迅非常不滿意金聖歎,專寫了一篇評論金聖歎的文章《談金聖歎》(見《南腔北調集》)
《水滸》百回本、百二十回本和七十一回本,三種都要出。把魯迅的那段評語印在前麵。
八月十四日,姚文元見到蘆荻整理的毛澤東談話記錄,如獲至寶。三小時之後,姚文元的一份“請示報告”,就送到毛澤東手中。
姚文元在“請示報告”中寫道:
為了執行毛主席提出的任務,擬辦以下幾件事:
一、將主席批示印發政治局在京同誌,增發出版局、《人民日報》、《紅旗》、《光明日報》及北京批判組謝靜宜同誌,上海市委寫作組。附此信。
二、找出版局、人民文學出版社同誌傳達落實主席指示,做好三種版本印刷和評論的工作。我還看到一種專供兒童青年讀的《水滸》,是根據七十一回本改的六十五回本,也要改寫前言,增印魯迅的話,否則流毒青少年。
三、在《紅旗》上發表魯迅論《水滸》的段落,並組織或轉載評論文章,《人民日報》、《光明日報》訂個計劃。
以上可否,請批示。
姚文元
一九七五年八月十四日
毛澤東大筆一揮:“同意。”
於是,正處於步步退卻之中的“四人幫”,一下子抓住了毛澤東的旗幟,神氣活現起來。
其實,就算評《水滸》吧,毛澤東那些隨口而說的意見,可以算一家之言。姚文元呢,他過去評這評那,也曾評過《水滸》。姚文元對《水滸》的評論,跟父親姚蓬子大同小異,姚氏父子可以算是另一家。
姚文元的見解,與毛澤東大相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