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有婆子供養一庵主,經二十年,常令一二八女子送飯給侍。一日,令女子抱定(那和尚),曰:

“正恁麼時如何?”

和尚回答:

“枯木倚寒岩,三冬無暖氣(毫無欲望)。”

女子舉似婆,婆曰:

“我二十年隻養得個俗漢!”

遂遣出,燒卻庵。

這是禪宗典籍《五燈會元》中一則很著名的故事。初讀此事,我是著實迷惑了一陣的。別說從佛家戒律,便從一般道德觀來看,麵對著妙齡女子的放肆引誘,這和尚能坐懷不亂,心如枯木,怎麼著也是了不起的道行呀?不大唱讚歌,至少也不該將他逐走,甚至還燒了他的庵堂呀?而這婆子一則以美色誘亂人心,二則以燒庵逐人,實在太過蠻橫,太無道理!

然再細品那婆子的話,所謂“20年隻供養得個俗漢!”這“俗漢”兩字,頓使我恍然大悟:原來這婆子眼裏,坐懷不亂如那和尚者,適足證明其不過是一個普通人而已,而我供養了你二十年,原指望你已成了一個操行、觀念有異於常人,不拘泥,不做作,“隨緣放任”而“活潑潑”的高僧呢。既如此白費苦心,再養耳何益?這麼看來,這婆子反倒是個參透禪機的高人了!

的確。隻要心中有道,做什麼都隨心所欲,看什麼都是“佛”,世人眼中的絕色佳人,也不過是“紅粉骷髏”。既如此,麵對美色,與其嚴詞厲色,強作正經,不如“逢場作戲”,“以淫止淫”。這也是禪宗有別於一般宗教之處。雖然這一套想法及作派多少給人些病態感,仍免不了讓人生出假借大義,美其名曰之嫌,但畢竟要顯得實在多了。這較之那些表麵上道貌岸然,骨子裏男盜女娼者流,要可愛得多。至於某種特異情境下,如那庵主麵對婆子的考驗時,即使他情不自禁一回,在我看來也是可以理解的。相反,有些情形,如我們在某些影視片中經常可以見到的,公安人員深入毒窟,麵對毒販們的色相誘試,仍甘冒暴露身分乃至功虧一簣等危險而一塵不染的情節,我看了總覺得不那麼自然,如果這不是編導們太做作,便是我們的某種現實太難為這些九死一生的英雄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