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會否認,東方人和西方人的民族性格是有明顯差異的。相對而言,食物偏素的東方人的性格較內斂、較平和、堅忍、保守而中庸;我們相信吃虧是福,糊塗是聰明,尤其流行圓通和情麵精神,一切對立和矛盾都無不可以通過協調來化解,乃至法律也大有通融之餘地。而西方人則相對外向、好鬥好動而富於革新冒險精神,中庸哲學幾乎是不存在的,他們看世界的方式較為極端,或黑或白,釘是釘,鉚是鉚,法律就是法律,神聖而不可更易。通融與妥協幾乎隻是外交家才有的權利,而鑽法律空子則是律師與商人的職業習慣。這些差異的成因無疑是十分複雜的,但我相信與各自的食物構成及養生哲學是不無關糸的。

魯迅先生說過:西方人的人性中摻雜著一點獸性,而東方人的人性中摻雜著一點家畜性。先生指的自然是文化哲學意義上的差異,卻也多少可啟發我們從別的方麵來尋求一點原因。獸與家畜本是同類,何故使他們會有一溫一野這麼大的差異呢?“文化”和生活方式的不同是主因,食物構成之不同也有很大關糸。林中的野獸吃的都是帶野性或泥土氣的活物或植物,人養的家畜可就沒這個口福了,它們的腸胃中塞滿的是人為配製的所謂飼料,其主要成份還是植物性的,那麼,其血液中流動的,豈複還有多少野性可言呢?

需要說明的是,我這麼說,並沒有因此而褒揚西方式飲食習慣或貶抑咱們東方式養生哲學的意思。如同性格從總體上而言隻有差異而無好壞之分一樣,我相信飲食文化或養生哲學也沒有本質上的優劣之分。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是一個淺顯的事實,而每一方水土和每種生活習慣也各有其優劣,各有其利弊,如此而已。相對而言,如果一定要我評定東西方飲食文化的優劣的話,我還更偏愛些咱們東方人的飲食習慣,不僅因為我個人習慣成自然,因而先天厭惡乳製品,更啃不得血牛排和那些沾糊糊見了就泛胃的色拉;更因為以現代醫學營養觀點來看,東方人偏素、低熱量、低脂肪的食物構成雖然未必給人以健壯的體格和充沛的精力,卻在基本保證了咱們健康的前提下,減少了肥胖、高血壓、高血脂之類“富貴病”的麻煩。難怪報紙上曾說,聯合國衛生組織向世界推薦咱們中國人的飲食方式。我相信這不是“東方人的月亮比西方人圓”心理作怪,而是一種有科學依據的合理的認識。

不妨再以我熟識的那位外國老板來說吧,他就可謂是個成亦他們那種飲食、敗亦他們那種飲食的典型。就在去年吧,他在一次宴會上剛挽著袖子向人誇耀自己老而不衰的體力和強大如昔的性能力之後沒幾天,就火速飛回國去,作了個讓一切聞者色變的“冠狀動脈搭橋術”。幾個月後,他重返中國,談欲仍那麼旺,聲氣卻虛弱多了,腰圍也小下去一大圈,並且似乎忘了自己的飲食和體格之好而絕口不談了,唯一可誇耀的似乎就是向熟人撩開襯衫,展示自己那長達70多公分的刀疤。更絕的是,他竟然如夢方醒般宣稱還是中國人的飲食好,不需要為自己的心髒擔憂。甚而之至,他也終於入鄉隨俗,破天荒地聽從中國員工的建議,看起了“巫術”(中醫),吃起了用“草根馬料”製成的“禦蓯蓉”之類口服液來!

如此看來,雖然我聲稱不談優劣,不作褒貶,但東西方飲食文化的優劣利弊,不是已然可以從中看出個七七八八了嗎?但是我仍然想強調一點,我個人的看法並不因此而有所改變,東西方飲食文化在我眼中或在事實上仍然是優劣互見的,人為地褒貶或就吃什麼好而爭個高低是非,都沒有什麼實際意義。還是到什麼山砍什麼柴,吃什麼東西唱什麼歌來得實在一些。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倘能造就或曰逐漸養成一種將東西方飲食文化中各自的優勢結合起來的飲食習慣,必將對華夏民族的體格乃至心理、性格產生諸多有益的影響。這在我這樣已屬冥頑不化者來說,顯然是困難的。而就我們的後人來說,則是完全現實而可操作的。事實上,隨著改革開放進程的加快,東西方文化的交流和滲透已成必然趨勢,可口可樂、肯德雞早已俘虜了我們的孩子們的胃口,需要擔憂的倒是,倘因此而使我們的後人們完全忘了青菜米飯的香氣與益處,而都成為大腹便便的冒險家的話,則顯糸矯枉過正了。

幸好這隻是一種假設,中國文化的一大優勢就在於它那強大的生命力和同化力,保不準最終的結果是,肯德基和可口可樂成為咱們飲食文化的一個常規成份,血牛排和膻奶酪之類成為八大菜糸之外變了種的又一大糸一一果如此,說不定我也會啃上幾口了,那結局,豈非不亦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