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你是否還記得,有年冬奧會上,以一曲抒情而富張力的冰上“梁祝”,打破自己長期的低迷、徘徊而勇奪銅牌的陳露,曾麵對世人,喜極而泣:“我終於證明了自己!”
此言令我動容的,首先在她的坦誠,如一眼由衷而姿肆的噴泉,衝破了許多運動員每當此時必定要念的“為祖國為某某,感謝教練,感謝某某”,卻就是不言自己的教條。而那些個“為”其實原是不言自喻的,你致力於證明自己,同時也必然證明了祖國的榮譽證明了你所要證明的一切,反之則什麼也證明不了。為什麼我們要對這個“自己”諱莫如深呢?
令我動容的還在於,透過陳露肩頭,我看見了那些掩麵低首或仰天長歎的“失敗者”痛惜的內心,他們來到賽場,乃至任何人來到人間,誰個不想“為某某”,哪個不欲“證明我自己”呢?而證明自己的道路是多麼地曲折而崎嶇,甚至多麼地激烈而殘酷,賽場可說是一個最形象最直觀的教材。然放眼人世,何處不是賽場,何人不在竭力證明著自己呢?農家以金黃的穀粒和滿掌的厚繭證明自己,將軍以肩上的軍階和累累的傷痕證明自己,作家以等身的著作和早生的華發證明自己,商人以豐厚的利潤和“輕別離”證明自己____即便那些通宵狂賭、虛擲生命的賭徒,那些追腥逐臭或動輒揮以拳腳以逞強的無賴,又何嚐不可視作一種證明自己的變態企求呢?
為什麼我們如此頑強而執著地企圖證明自己?換言之,為什麼我們如此熱衷於競爭,熱衷於表現自己的強大或才智?譬如商人,與其說“商人重利輕別離”,不如說商人更重的是證明自己的價值和意義,否則,那些千萬、億萬富翁們,其利早已是十八輩子也揮霍不了了,為什麼還要如此癡迷地追逐更大的利潤?這難道不是證明了,追逐利潤不過是表象,證明自己才是他們根本的欲望嗎?
這個問題真是意味深長,遠非三言兩語說得清楚。但我相信這必與人性的本質乃至種族強大的需要、人類追求生存的意義等艱深的哲學相關。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以合乎人性和社會正義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終究是一種合理而無須諱言的欲望。當一個人可以如陳露那樣充滿自豪地向世人宣稱:我證明了自己;無論如何也是一種最值得別人羨慕和效仿的至境!但願你我都能在某一天,也這般大喊一聲:我證明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