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董卓(1 / 2)

在一般人心目中,董卓是和呂布、貂嬋連在一起的。舞台形象是大花臉,將軍肚,粗聲濁氣,酒色之徒。一見貂嬋,馬上表現出一種性的高度亢奮狀,哇呀呀地衝動起來。那急不可耐的下三爛的樣子,充分刻畫出一個絕粗俗,絕低檔,但有權有勢的頭麵人物形象。明人王濟寫過一出戲,叫《連環計》,是昆曲,也改編成為京劇過,不知是否為擁有性特權的大人物所不喜歡,這出戲後來很少上演。

董卓,“豺狼也”!這是他同時代人對他的評語,充分說明他的惡本質。好色,隻是他的一個側麵。一個人,混到了擁有極大權勢的地步,弄個把女人玩玩,那就是無傷大雅的小節了。史書通常都不記載,隻有小說家差勁,總抓住大人物這些小地方做文章。羅貫中的《三國演義》是一部講權謀的書,全書的第一個計,就是“連環計”,就是用女人來誘好色之徒上鉤的計。中計的恰恰是董卓,於是編成小說,編成戲文,他和呂布都成了愛情至上主義者,為貂嬋差點要像西洋人那樣決鬥。

其實,董卓一開始,並不是個完全充滿獸性的殺人狂。

史書稱他“少好俠”,“有才武”,但是權欲和貪婪,複仇與瘋狂,和他長期在西北地區,與羌、胡少數民族周旋的影響,他本是粗鄙少文的一介武夫,在不停的廝殺格鬥的局麵下,殘忍不仁的性格益發變本加厲。所以,他成為長期獨霸一方的西北王,誰也不買賬。

靈帝中平五年,中央政權覺得他挾權自重,有異誌,要他將兵權交給皇甫嵩,調京城任少府,他推托不就。第二年,又調他為並州牧,仍要他把兵權交出去,他再一次抗命。就在他任河東太守期間,恰逢黃巾事起,他不得不奉命征剿。可是,他這支部隊,屠殺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和邊民,是既殘暴,又凶惡的虎狼之師。可真刀真槍上陣,他和他的隊伍,幾乎不堪一擊,被黃巾打得一敗塗地。

他因此獲罪,很倒黴了一陣。

所以,何進聽了袁紹的餿主意,調他進京清除十常侍的命令一到,正中下懷,他帶著隊伍由河東直奔洛陽,這下子他的大報複,大泄憤的機會可來了。誰也擋不住他,他一張嘴,就殺氣騰騰:“晝夜三百裏來,何雲避?我不能斷卿頭邪?”

這也是我們常常見到的,那些一朝得意,睚眥必報的小人嘴臉了。

老實說,這類小人是無論如何不能靠自己的真本事、真功夫、真能耐去獲得自己想要的一切的,可是他們又非常之想得到這一切,隻能靠非正當手段或憑借外力去攫取。誰叫何進、袁紹給他這個機遇呢?可在此以前,這些吃不著天鵝肉的癩蛤蟆,心癢難禁,手急眼饞,日子難過,痛不欲生。所以在失意的時候,在冷落的時候,在什麼也撈不著的時候,在誰也不把他當回事的時候,那靈魂中的惡,便抑製不住地養成了對於這個正常世界的全部仇恨。若是一旦得逞,必定是以百倍的瘋狂,進行報複。

若是小姐身子丫環命,頂多有些自怨自艾,紅顏薄命,無可奈何而已。但怕的是奴婢身子奴婢命,偏又有許多非分之想,於是,為達到目的,從賣身到賣人,什麼都能幹得出來的。

董卓終於虎視眈眈地來到洛陽,開始報仇雪恨。

他進到都城,第一件事,便是采取組織措施,先把少帝廢了,把領導權奪在手中。廢立,在封建社會裏是大逆不道的行為,雖然想出了那些擺在桌麵上的理由,其實是哄人的。包括這個可憐的小皇帝,兵荒馬亂,嚇壞了,回答他的話不如陳留王利落,促使他要立陳留王為帝的說法,也是一種借口。主要的是董卓對擁戴少帝的領導班子早就心懷不滿,那些京官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整過他,因此他一得手,把皇帝換了,自然權傾朝野,為所欲為了。

第二件事,他封自己為司空,為太尉,為相國,為眉侯,為太師,凡是能當上的官,他都要當,決不嫌多。這在心理學上叫做平衡補償,而且文化層次愈低的人,愈追求感官上的滿足。當官,要當大的,當一把手,誰也不在他眼裏,讚拜不名,劍履上殿,膨脹到了極點。“我相,貴無上也!”他給自己這個“相”作了規定,是頂尖的,是最大的,誰也超不過去。他還要當尚父,當皇帝的幹老子,比皇帝還要高一格。這當然也是無所謂的,有了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的權力,還不趕快過癮?所以這些人迫不及待地搶官做,是在另一種危機心理支配下的行為。因為他們知道不定什麼時候就要倒台,不趁熱把一頂頂烏紗帽戴上,一涼,怕連戴帽子的腦袋都保不住。這樣,自然是花子拾金,先熱乎兩天再說,到第三天,居然還在手裏,還屬於他,便高興得手舞足蹈。小人得誌,通常都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