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的功能(2 / 3)

明代有個荒唐皇帝朱厚照,民間傳說他尋歡作樂,時常微服潛行,溜出城外。有一出京劇《遊龍戲鳳》,就寫他在荒村野店,與民間女子李鳳姐,打情罵俏的故事。朱厚照當然不敢說他是當今皇上,隻說他是住在那個大圈圈套小圈圈,小圈圈套黃圈圈中的人氏。雖然,正德皇帝走出黃圈圈,但是,他無法甩開那像影子一樣緊跟著他,尾隨著他,像空氣一樣包圍著他,裹從著他的人牆。最終,還得乖乖地被扶上鞍,架上馬,回到那黃圈圈裏的金鑾殿上。

誰能使這位胡作非為,桀驁不馴的正德皇帝,乖乖就範呢?正是宮闈之中無處不在,內廷之間須臾難離的,蔑稱之為閹寺、俗稱之為太監、史書稱之為宦官的這道人牆。

所有帝王,雖然他自稱孤家寡人,其實,他既不孤,也不寡,身邊永遠有一道一道的人牆圍繞著的。這其中,有後妃,有東宮,有臣僚,有將帥,有皇親國戚,有故舊知己,有禦用文人,有優伶樂工,但能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當數得上與統治者,保持著零距離接觸的宦官了。對於帝王身邊最親近的人,最密貼的人,也是最起作用的人,他們要是加油添醋起來,煽風點火起來,一句頂一萬句,那後果往往也是極為嚴重,極為可怕的。

《新唐書》在談到唐代宦禍時,不禁感慨:“小人之情,猥險無顧藉,又日夕侍天子,狎則無威,習而不疑,故昏君蔽於所昵,英主禍生所忽。玄宗以遷崩,憲、敬以弑殞,文以憂僨,至昭而天下亡矣。禍起開元,極於天祐,凶愎參會,黨類殲滅,王室從而潰喪;譬猶灼火攻蠹,蠹盡木焚,詎不哀哉!跡其殘氣不剛,柔情易遷,褻則無上,怖則生怨,借之權則專,為禍則迫而近,緩相攻,急相一,此小人常勢也。”

宦官,必須被劁,必須去勢,必須要成為一個不男不女之人,才能在後宮立足。於是,這班刑餘之徒,闒茸之輩,乃封建王朝中最汙穢,最卑賤,最肮髒,也是最黑暗的一群。作為宦官,不知是付出代價太大,求償之心過甚,還是由於性器官的閹割,形成心理變態?不知是身處權力中心,產生染指欲望,還是由於出身貧賤,對於財富的病態渴求?宦官一旦得勢,得誌,得意,就會陷罪惡的淵藪而不拔。

如果你是一位明主的話,他們會羈糜你,磨耗你。如果你是一位庸主的話,他們會控製你,支配你。如果你是一位昏君的話,他們會操縱你,掌握你。如果你壓根兒是傀儡,他們會折騰你,玩弄你。如果你成為障礙,他們會廢黜你,幹掉你。

所以,這道人牆之可畏可怕,就在於他們以唯唯諾諾的謙卑姿態,以低三下四的綿軟身段,討好主子,固寵求榮;以心領神會的馬屁哲學,以言聽計從的奴才精神,拓展實力,坐大成勢;以巧言令色的蒙蔽手段,以挑撥離間的鬼蜮伎倆,插足權力,幹預朝政;以嚴酷刻毒的報複心理,以欲壑難填的貪得無厭,影響決策,左右大局。

歐陽修、宋祁在《新唐書》裏,將宦官定性為小人,這也是千古以來的曆史結論。碰上這類宦豎,即使天縱神睿,貞觀之治的唐太宗李世民,又如何?英明奇偉,開元之治的唐玄宗李隆基,又如何?想絲毫不受到影響,那也是絕無可能的。而到中葉以後,一代不如一代的李姓帝王,其立與廢,生與死,完全操之於宦官之手。

十一任帝順宗李誦,公元805年(永貞元年),因“永貞革新”,未能除掉宦官,反被宦官俱文珍迫退,然後在次年死去。

十二任帝憲宗李純,公元820年(元和十五年),為宦官陳弘誌所殺。

十三任帝穆宗李恒,同年為宦官梁守謙所立。

十四任帝敬宗李湛,公元826年(寶曆二年),為宦官劉克明所殺。

十五任帝文宗李昂,公元826年(太和元年),為宦官王守澄所立。期間,因欲除宦官,策劃一網除盡,事泄,宦官仇士良發動宮廷政變,屠殺朝官,幽閉帝王,是為“甘露事變”。公元840年(開成五年),李昂於抑鬱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