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歌已從那孩子的身上找到了報紙,黃濤也正在搜索一個男人的口袋,而雷鳴仍站在門前不動。就在這時,他們同時怔住了,目光四處逡巡,臉上俱露出駭然的神情。
鼓聲。他們又聽到--更確切地說是感覺到了鼓聲。
鼓聲從心髒裏傳出來,每一下都很沉悶,但卻能讓人震顫不已。當震顫消失,你根本無法尋覓鼓聲的來源,甚至,你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響。如果不是看另外兩個人都有和自己同樣的驚詫,你還會懷疑那鼓聲隻是自己的幻覺。
但鼓聲真的存在,它一下下敲擊在你的心上,讓你無緣由覺得一絲恐慌,而且,敲擊的次數多了,你的整個心都會變得虛空起來,好像隨時都能輕飄飄地隨風飛舞,無所依靠。
鼓點還在敲擊心髒,暮色已濃,整個天地間籠上了層灰暗的顏色,遠山卻有一層薄薄的光亮作為背景,讓你清晰地看見山的輪廓。持續的暴雨泄盡了天空的陰霾,剛才還濃密的烏雲輕飄飄的被一陣風就不知吹到了哪裏。天空那種澄澈的幽藍映襯幾點微弱的星光,仰麵看著它,真有種出塵的寧靜感覺。
但出塵在這裏也會給人帶來些恐懼。
鼓聲像是有魔力的,秦歌黃濤與雷鳴三人站在小樓前長身而立,神色緊張,身體繃得像一根拉長的彈簧,似乎隻要輕輕一彈便能讓他們拔地而起。他們雖然分辯不清鼓聲的方向,但目光卻死死盯著正前方--那些屍體走來的方向。
鼓聲由一個全身煞白,肢體僵硬的"僵屍"敲響。正是這鼓聲在昨天深夜引這一群人來到這深山中的小樓。現在,它再度響起,又會給這群不知身在何處的人帶來些什麼?
鼓聲雖然小,但整個山穀都似因為鼓聲而震動。
小樓裏的那些人當然也感覺到了鼓聲,他們簇擁到門邊,但誰也不敢踏出門去。現在形成的局麵是秦歌等三人站在樓前,張鬆帶著童昊和一幫女人擁立在門邊。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好像在傾聽那鼓聲,因為聽不真切,所以誰都想聽得清楚些,因而,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嚴肅,也很專注。
另外一些聲音在空曠的山崖上傳來,它比鼓聲真實,但卻和著鼓聲的節拍,與鼓聲相融。這聲音你不需太刻意聆聽,便能分辨出那是一個男人渾莽雄壯的歌聲。歌聲曲調極其古樸蒼涼,仿佛已經曆經了億萬斯年的時空,此刻蜿蜒在群山之中,就為了讓你感受到它那種悠遠的神秘。
歌聲起初隻有一個旋律,後來大家甚至已經能聽見歌者雄渾且略顯沙啞的嗓音了。但是,暮色中的天地仍然一片沉寂,連最後的一點雨畢都停止了飄動。風止住了,樹影停止了搖曳,晚歸的倦鳥也收起了羽翼,鼓聲與歌聲是寂靜的,它縱然讓整個山崖都在震動,但它仍然是寂靜的。
小樓前與小樓內的人都隱隱期待著什麼,但同時,對期待的又充滿恐懼。
鼓聲與歌聲如此詭異,誰不想知道它們究竟從何處傳來,由何人發出呢?但那敲鼓與唱歌的人,是敵是友?給這群人帶來的是幸運還是災難?
天空中忽然飄起了一片陰影,看不清楚,隻能感覺到那陰影像一隻大鳥,緩緩地在前麵的天空中遊移。大鳥樣的陰影緩緩向小樓靠近,外麵的秦歌等人凝視著它,覺出這一刻,體內奔湧著一股洶湧的力量,它們左衝右突,不得宣泄之門,因而,門外的三個男人麵色漸漸變得紅暈,呼吸急促,雷鳴的雙腿都微微有了些戰栗。
秦歌勉力轉頭看了一眼雷鳴,隻見他雙目盡赤,臉頰的肌肉劇烈跳動著,胸口起伏不定,身上散發著濃烈的殺氣。再看另一邊的黃濤,他顯然還在竭力抑製,但麵上已露出極度痛苦的表情,從痛苦之中,秦歌還看到了些沮喪,那些沮喪似從他的五髒六腑裏滲透出來,簡直就已經是種絕望了。
秦歌大驚,立刻意識到那鼓聲和歌聲或者可以擾亂人的心誌,他想大聲吼,或者拉住黃濤與雷鳴退回到屋裏,但他雙腿卻重逾千斤,體內奔湧的一些力量堵在了喉邊,讓他動不了,也叫不出聲。
就在這時,他忽然又覺出了另一些異樣。身上的汗毛倏然根根直豎起來,體內的那些力量瞬間凝固成了寒冰,讓他的全身都被一股寒意籠罩。
他看到地上有具屍體動了一下。
那是具女屍,她緊貼著地麵的腦袋忽然抬了一下,現在,她的頭離地約有一寸,好像下麵有個東西將她的腦袋撐了起來。
偏偏秦歌看到了她適才的動作,那僅僅是幾分之一秒的時間,如果秦歌錯過了,他根本不會想到屍體曾經動彈過。
秦歌瞪大了眼睛,不相信地盯著那具女屍。他現在隻希望自己剛才看到的是幻覺。他忽然又想到,有些人心髒停止跳動後,但神經還未完全停止活動,有時它們也會讓死人稍微動彈那麼一兩下。秦歌籲了口氣,他現在隻希望那具女屍能夠保持現狀,再不要動彈。
這回動彈的不是那具女屍,而是另一邊的一個老頭。
老頭的手臂從頭的正前方縮了回來,甚至它還支撐起了老頭的半個身子。
黃濤與雷鳴具都看到了這個情景,他們大駭,張目結舌,驚愕得全身都在瑟瑟顫抖。民間不乏神怪靈異的傳說,影視作品裏的屍體複活已經是種毫無創意的拙劣手段了,但有誰會眼睜睜看著一具躺倒在地的屍體慢慢抬起頭來,還用空洞邪惡的眼睛注視著你?
所有的屍體都有了動作,他們或者抬頭,或者翻轉身子,還有些已經雙手撐地慢慢站了起來。十二具屍體,就在那麼多雙眼睛的注視下,神奇地複活了。門裏門外那麼多人,此刻都像中了魔一般,全都瞪大了眼睛,但誰也發不聲音,誰也無法移動腳步。
遠方天空移動的陰影越來越近,近到現在已經可以看清它的形狀了。它居然會是一隻菱形的風箏,風箏的下麵,忽然憑空多出一個人來。他真的是突然出現的,誰都沒有看見他走來,但看見他時,他已經離小樓隻有數十米之遙了。
那人身材高大,從頭到腳俱被一件寬大的黑袍裹著。那黑袍造型極其簡單,就像是兩塊布對邊縫了兩邊,頂在頭上將整個人都遮住。他必定是個男人,因為此時,那些渾莽蒼涼的歌聲就從他站立的地方傳過來。歌聲尾音悠長,旋律單調,好像隻有幾個簡單的音節。這樣的歌聲每個人都似曾相識,但卻知道自己絕沒有聽過,因為那些音節不像是漢語,旋律也像是某些少數民族所特有。
黑袍人張開雙臂,像一隻張開雙翅的鷹隼。
黑袍人離小樓至少還有三十米,這麼遠的距離,又在黑暗裏,任你的視力再好,也不能看到他。但他的周身竟然好像隱在一層淡淡的光圈裏,你看得不很真切,但偏偏似乎連他身上那件黑袍的質地都能感覺得到。
詭異的黑袍人,帶著他的歌聲。
那些小樓前複活的屍體,是不是因為他的歌聲而從幽冥世界重新歸來?
現在那些屍體都站了起來,他們有些看到了小樓前站立的秦歌等三人,有些沒看到。但他們卻誰都沒有停留,而是一起轉身向著那黑袍人慢慢走去。
他們走路的姿勢還很僵硬,但比來時已經要靈活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