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複活(1 / 3)

到了中午,小樓外麵已經躺了十二具屍體。

秦歌和黃濤早就退回到了屋裏,而且,大門緊閉,連看都不願意再看外麵發生的事。一群人圍坐在一起,誰都不說話,沉默讓空氣緊張得像要炸裂開來,那些仍然連成一片的雨聲像一柄柄千斤的鐵錘,連續不斷地落在每個人的心上。要爆裂的何止是空氣,還有每個人的胸膛。

冬兒到這時再不怕顧忌什麼,她緊緊地貼著秦歌,兩隻手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已經在他的胳膊上掐出了好些印痕。昏倒的那少婦再次醒來,她仍然趴在桌子上,似乎連坐起來的力量都沒有了,而且,黃濤適才察看過了,她正在發燒,前額燙得有些嚇人,此刻,麵色--特別是嘴唇--白得有些讓人害怕。那六個模特小姑娘擠坐在一張桌前,此刻身子靠得很緊,下麵的手也交叉握在一起,她們驚恐的眼睛裏還流露出絕望。張鬆與雷鳴相對鎮定些,張鬆皺著眉一直在思考著什麼,雷鳴則陰沉著臉獨坐一隅。跟張鬆同桌而坐的蘇河與童昊目光不時相遇,現在他們都變得坦然了許多,也許,在這種危險的境遇中,兩顆心會很容易撞擊在一處。誰都看出了童昊對蘇河的迷戀,蘇河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呢?雖然這份迷戀來得這麼突然,但蘇河心裏仍然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感動。她想,如果在外麵的現實世界裏,她一定不會在意童昊這樣的毛孩子的。

童昊的年齡看起來至少比她還要小上好幾歲,他還隻能算是個大孩子。

門緊閉,但現在誰都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事。十二具屍體躺在小樓前的空地上,他們有男有女形態各異,但卻都已經是個死人,而且,都是死去已久的人。十二個人,一共分三撥,第一撥就是開始時那被燒死的一男一女,第二撥四個男人,秦歌與黃濤在他們倒地時,還上前察看過,其中有一個人是自殺死的,因為進城打工包工頭拖欠了他的工資,他索要未果還遭到了毒打,一時想不開從腳手架上跳了下去;還有個老頭生有三子兩女,但老來卻被兒女趕出家門,孤獨無依,最後凍死在橋洞底下;剩下那兩個是一對兄弟,因拖欠每年的農業稅,被村長帶人扒了房子,一氣之下懷揣利刃衝進村長家裏,錯手殺了村長。兄弟二人逃亡途中因為拒捕被警方擊斃。這四人的容貌依稀可以看出他們臨死時的模樣,摔死那民工麵上血肉模糊,凍死那老頭麵色鐵青,那對兄弟身上還在流著血。秦歌與黃濤縱是抑製力再強,麵對這樣四具屍體,也是喉頭腥鹹,有些想嘔吐的衝動。黃濤真的蹲下幹嘔了半天,麵上已露出痛苦的表情。

等到遠方雨幕中又有人影出現時,他們似乎連站都站不穩了。

這一回,那些人影增加到了六個。

這到底是怎樣一個邪惡的山穀,這小樓又到底具有一種什麼樣的魔力,竟能吸引這麼多死去的人向它靠近。更重要的是,究竟還有多少屍體在向這裏趕來?

秦歌與黃濤想想就不寒而栗,他們再沒有了堅持下去的勇氣,相視一眼後,飛快地踉蹌著退回小樓,也不多言,飛快地將門關上,坐到桌邊時,仍然滿臉驚悸。他們不想讓自己的恐懼來感染大家,但恐懼是不由你控製的,當那種深層的恐懼降臨到你身上,那麼,你就成了恐懼。

秦歌與黃濤尚且如此,更不要說其他人了。

沉默。等待。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外麵的雨聲好像小了許多。還是沒有人說話,間或能聽到那少婦趴在桌上低低的一兩聲呻吟。沒有人願意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雖然秦歌黃濤心裏知道離開小樓是這些人必須要做的,但是,他們卻始終沒有勇氣站起。離開了這小樓能去哪裏?到處都是山,也許,那些死去的人正從群山各處正走過來,與他們半路相逢也是件很恐怖的事。但坐在小樓裏等待也不是個事,他們除了等到外麵的屍體,還能等到什麼?

雨聲終於變得淅瀝起來,斷斷續續如同落淚的佳人。

高燒的少婦已經變得有些不太清醒,她嘴裏發出一些分辯不清的囈語,身子不停地輕輕扭動,好像正在與夢魘作著殊死的抗爭。黃濤離得她最近,猶豫了一下,還是俯過身去,拂拭她的額頭,麵上露出擔憂的神色。

"她燒得厲害,如果不想辦法,隻怕會出什麼意外。"少婦忽然抱住了他,那麼緊,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黃濤露出尷尬的神色,兩隻手在少婦背後不知所措地張著,不知是該推開她,還是就此抱緊她。

"冷--冷--"少婦慘白的嘴唇動了動,這回大家都聽清了她的話。

秦歌歎口氣,想站起來,卻被冬兒死死抓住。他在冬兒耳邊低聲說:"我還是到樓上去拿床被子下來吧。"冬兒猶豫了一下,鬆開了手。

秦歌上樓取了被子,出門時向著少婦昨晚住過的房門看了一眼,身上不由自主有了些寒氣。他慌忙下樓,心裏知道今夜肯定再沒有人會上樓睡覺了。

黃濤將被子裹在了那少婦的身上,為了防止滑落,他隻能伸手將少婦攬住。他求助的目光看了看蘇河與那幾個模特小姑娘,蘇河歎口氣,還是過來接替了黃濤。她過來,身邊的童昊旋即露出失望的表情。

黃濤坐到了秦歌的邊上,他怔怔地看著秦歌,秦歌也怔怔地看著他,好一會兒,倆人不約而同地點頭,但神色間滿是無奈。

他們倆同時站了起來。

"你們要幹什麼?"冬兒緊張地問。

"這小樓就算再神秘,但我們至少還得在這裏過一夜。我想大家誰都不想睡著時被外麵那些屍體圍著吧,所以,我們還是出去把屍體給處理一下。"秦歌說。

冬兒和其他那些小姑娘麵上露出慘不忍睹的表情。

冬兒低叫道:"那你們幹完活一定得把手洗幹淨了。"秦歌搖頭苦笑,竟不再說話,與黃濤默默起身往門邊去。雷鳴猶豫了一下,也站起來跟了過去。蘇河回頭看了童昊一眼,童昊明白她那一眼的用意,有心站起來跟過去,但心裏著實害怕,身子始終站不起來。那邊的蘇河幽幽一歎,收回了目光。

秦歌經過張鬆身邊時,張鬆正要站起來,秦歌拍拍他的肩膀:"你就守在這裏,看住這些女人。"張鬆如釋重負,輕籲了口氣。秦歌心裏理解他這一刻的輕鬆,誰願意麵對一群屍體呢,而且是異常詭異的屍體。

打開門,暮色一下子湧了進來,原來不知覺中已經到了傍晚。落了一天一夜的雨終於停了,零星還有一些細細的雨絲飄過來,但已經軟綿綿的沒有了力度。群山掩映在灰白的暮靄裏,厚厚的雲層在天空飛快地湧動遊移,隻有天邊薄薄的一道亮光慵懶地給天地抹上一些光亮。大雨洗淨了青山,那些陡峭的山崖都呈現出潔淨的黛青色,它們層次鮮明地隱藏在暮色裏,蜿蜒不盡,如刀槍林立,不知延伸到天邊的哪個角落。空氣裏清新的雨氣倒是讓人精神舒爽,但雨氣裏似乎還混雜著其他一些味道。

秦歌黃濤與雷鳴目光落在散亂倒在地上的十二具屍體上,愁雲便同時掠上了他們的眉梢。秦歌與黃濤稍作猶豫,便向著地上的屍體走去。地上又多了六具屍體,他們心裏雖然害怕,但仍然忍不住想去查看一下六具屍體的身上有無報紙,這又會是六具如何死去的屍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