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趙清的重逢簡直就像發生在夢裏,那個雨巷中紮蝴蝶結的小姑娘,重新在鍾震宇的夢裏變得清晰起來,而且,幾乎伸手便可觸碰到她。鍾震宇回憶十四歲少年那一夜在夢境中第一次體驗到的酣暢淋漓的感覺,立刻便能覺察出自己身體的變化,還有體內那股激流的湧動。
趙清顯然已經不認得二十年前雨巷中的男孩了,或許她根本就把多年前的往事給忘了,但她,卻認得今天的建委主任。當鍾震宇站在她身後怔怔發呆的時候,她回過頭來,先是疑惑了一下,接著便帶些羞澀地微笑一下,並垂下了目光。
"你很像我多年前的一位朋友。"後來鍾震宇跟她一塊兒上樓的時候說。
"能像鍾主任的朋友,那真是我的榮幸。"趙清說。
"我真奇怪這世上居然有長得這麼像的兩個人。"鍾震宇說。
"那鍾主任就把我當你那位朋友好了。"趙清莞爾一笑,在鍾震宇眼中風情無限。鍾震宇看得呆了,便有些走神。敏感的趙清立刻便感覺到了,立刻收斂了笑容,麵上的神情也隨即端莊起來。鍾震宇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咳嗽兩聲,再上樓梯時,兩眼目不斜視,再不看身邊的女人。
那天分手的時候,鍾震宇主動遞給趙清一張自己的名片,趙清略有些詫異,隨即像很多人一樣,露出受寵若驚的恭謹,雙手接過名片,一迭聲"多謝"之中,又奉還了自己的名片。
回到辦公室,鍾震宇關上房門,把趙清的名片拿在手中,足足把玩了有半個小時。名片上顯示趙清在一家四星級賓館做客房經理,那家賓館鍾震宇很熟悉,也可以算是那裏的常客了,但每次都是去餐廳用餐,從來沒有在那裏住過。
鍾震宇想了一下,然後叫秘書進來,詢問建委係統搞活動的協議賓館是哪家,然後,用商量的口吻問秘書可不可以換一家賓館。秘書微怔,似是覺得堂堂一個建委主任過問這樣的小事有點反常,鍾震宇便無奈地搖搖頭,說自家的一個親戚剛調到那家賓館工作,非讓他給拉點業務過去。
其實就算鍾震宇不解釋,這點小事秘書怎麼能不照辦呢?
兩天之後,那家賓館的老總打電話來提出晚上宴請鍾震宇。他跟鍾震宇是舊識,酒場上打過很多次交道,這次宴請算是感謝鍾震宇對他工作的支持。鍾震宇在電話裏欣然應允,在隨後的閑聊中,不經意提到了趙清的名字。賓館老總也沒多問,當晚的酒宴上,鍾震宇如願地看到了趙清,而且,賓館老總還特意把趙清安排坐在了鍾震宇的邊上。
第二天晚上,鍾震宇與趙清單獨在一間咖啡館裏見麵了。鍾震宇說:"你真的不記得了嗎,二十年前,在後街老城區的小巷裏,你曾經幫助過一個迷路的少年找到自己的家,那個少年就是我,我就是那晚迷路的少年。"趙清疑惑地瞪大了眼睛,她好像在拚命回想,但最後還是失望地搖頭。
鍾震宇想,那時她還隻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她想不起來也很正常。但這有什麼關係呢,他現在終於見到了她,他終於有機會讓她從夢裏走到夢外了。
"二十年過去了,你的模樣跟以前已經大不一樣了,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你。這些年,你過得好嗎?"鍾震宇說。
趙清在那時適時地顯露出了一個成熟少婦的婉轉和羞澀,她雖然無法確證鍾震宇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想來一個堂堂建委主任,怎麼會編這樣幼稚的故事來討一個普通女子的歡心呢?於是,她便調用自己所有的想象,在心裏虛構出了一個雨天的夜晚,兩個孩子在小巷裏相逢隨即又別離的故事。女人浪漫的天性讓她在那場邂逅中添加了許多美好的元素,於是,沒用多久,她就真的感覺自己成了那個頭紮蝴蝶結的小女孩。
鍾震宇與趙清的正常交往持續了大半年的時間,這期間,他們像對真正的朋友,隔上一段時間便要悄悄聚上一次,卻從來沒有過親昵的舉止。直到半年之後,有一次趙清麵對鍾震宇時忽然有些不自然,而且數次欲言又止的模樣。
"有什麼事你就盡管說,我們是老朋友了。"鍾震宇說。
趙清又猶豫了一會兒,這才說出賓館老總的兒子是一家房地產公司的老總,現在看中了開發區一塊土地,想讓鍾震宇給幫幫忙。那塊地皮的事情鍾震宇很清楚,現在有四家地產商都在打那塊地的主意。一個星期之後,四家地產商便會以投標的形式決定那塊土地的使用權歸屬,趙清這會兒提出來這件事,用意不言自明。
"如果您覺得為難,這事就當我沒說過。"趙清紅了臉,低頭輕聲道,"其實我根本不想麻煩您,但我實在抹不開老總的麵子。"那天鍾震宇對這件事不置可否,趙清也隨即便岔開了話題。一個星期後,開發區那塊地皮的投標結果出來了,賓館老總兒子那家公司中標,擁有了土地的使用權。當天晚上,趙清主動約鍾震宇出來,還是在那家咖啡館裏,她將一張銀行卡遞到了鍾震宇麵前。
鍾震宇將卡拿在手中把玩片刻,沉著臉將卡遞回到趙清麵前:"我承認這次招標我給有關方麵打了招呼,但我這隻是衝你的麵子,幫朋友的忙,如果這張銀行卡我揣到了兜裏,那麼,這件事的性質就變了。"趙清是個聰明人,稍加思索,便明白了鍾震宇的意思。她沒再堅持,收回銀行卡後,主動將自己的手撫在了他的手上。"我隻能說兩個字。"她凝視著他,眉目中有些讓他難以抗拒的熱情,"謝謝。"她說。
鍾震宇這一刻轟然心跳,身體的變化讓他有了難以自抑的衝動。這麼些年來,女人早已成為他生活裏可有可無的存在,他甚至記不起最後一次與妻子行房究竟是在什麼時候。男人有的是宣泄欲望的途徑,弗洛伊德著名的性升華理論,不就是將人類的文化藝術、科學技術,都歸納為欲望沉澱後另僻它是宣泄的結果嗎?但是,為什麼自己在遇到這個女人後,潛伏在體力的欲望像冬眠過後的蛇,它們蠢蠢欲動,時刻都撩撥著他的心。
但那一次在咖啡館裏,他還是很從容地掩飾了自己的衝動。他覺得自己如果在這時候對趙清做什麼,那麼就有點施恩圖報的意思,所以,他必須盡量替自己有所保留。而且,他從趙清那一刻的熱情中,已經預感到了那終會到來的時刻。
隨後不久,趙清又接連找了他幾次,都是替朋友來托他辦事。那些事情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麼,他隻要動動嘴便能輕易解決,所以,他都沒讓趙清失望。
第二年的春天,他因公去一座南方城市出差,在賓館房間內突然聽到敲門聲,打開門的時候,滿臉笑意的趙清讓他非常意外,同時也有些驚喜。就是那一次,他禁果初嚐,完全擁有了這個女人。當身子疲軟得像堆棉花般躺在床上,女人仍然不知疲倦地騎在他的身上。他聽到女人說:"我喜歡你,我等待這一刻已經等了好久。今天,就讓我死在你的身上吧。"鍾震宇覺得今天要死去的人應該是自己,但他心裏卻被巨大的喜悅充實著。
有人說女人需要男人的滋潤,其實男人更需要女人的灌溉。出差歸來的鍾震宇身上煥發著隻有青春期少年才有的朝氣,連他自己都感覺到每天身體裏湧動的激情。
又一次的約會中,趙清將撂在一處的幾張銀行卡遞到他的麵前:"這是前幾次找你幫忙的朋友留下的,我知道你肯定不會要,所以一直替你存著。"鍾震宇全身一震,覺得有些事情似乎跟自己想的不一樣了。
"我知道你做那些事都是為了討我歡心,但是,這是一個按勞取酬的社會,你替別人出過力,你就有權力獲得報酬。或許你會責罵我,還會以為我跟你在一起,是為了貪圖你的權力,但是,你隻要睜大眼睛看看四周,你便會發現這是整個社會形成的一種慣例,你身邊的人,被你領導或者領導你的人,他們都在這種慣例之中存在著。你也食人間煙火,你也有七情六欲,當你拒絕這種慣例形成的秩序,那麼,這種秩序最終也會拋棄你。"那天趙清還跟他說了很多,他有些茫然,趙清的話其實早就存在於他的心裏,隻是他自己砌起了一道堅固的壁壘阻止它們在心裏蔓延。現在,壁壘轟然倒塌,他像一個迷失方向的航船,在茫茫的大海之中徘徊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