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宮闈(2 / 3)

“你這是什麼話!”靈兒倏然站起,看起來極生氣地道,“是!我是害怕被王妃牽累,不想跟著她出事,但若和你有關,我又怎能置身事外?我們一起從黃河水裏爬上來,一起進宮,又一起入府,咱們說過要福禍與共的,你不記得了嗎?”雲羅望著她,似有感動,伸出手,拉住她,語氣更低了些,說:“你別急,我不告訴你這些,隻是怕徒增你的困擾,畢竟這些事你也幫不了我什麼--”“怎麼幫不了?”靈兒好似一時衝動地打斷了她,說,“我……我可以幫你去闖小佛堂!看看那個牌位到底有什麼古怪!對了,那兒好像隱約還供奉著一個檀木盒子,你等我給你一起偷過來!”說著,起身就要去!“回來!”雲羅硬是拉住她道,“你又不會武功!光明正大地跑去闖王妃院子裏的禁地,豈不是送死?這事我另有打算,你不要聲張就是幫我了。”“可是……”“沒有可是,若你還認我這個姐姐,就聽我的。”雲羅緊了緊她的手,嚴肅道。靈兒遲疑許久,終於,點了點頭。雲羅這才鬆了口氣,對她微微一笑,然後,當著靈兒的麵,將身下那隻筆筒拿了出來,把那字條揉碎,又重新書寫了一張:“五日後,王妃府宴恐有變,速派人相助。”然後,將筆筒封好,交給靈兒,並囑咐道:“把這筆筒放到後花園的角門處。”靈兒遲疑地接過道:“隨便……哪個地方都行?”雲羅點點頭,自信地笑道:“稍隱蔽些就可。”她想和府外溝通,竟是這樣簡單,看來雲羅姐姐從來不像自己想的那麼孤獨無助哇……靈兒在心裏默默歎了口氣,接過筆筒,望著雲羅笑了一下,身體裏卻是一片冰冷。雲羅,不是我不願與你禍福與共,而是你早已不記得過去的誓言哪。窗外,北風伴著冬雪簌簌吹落,掉下的,又是誰心底曾以為永不磨滅的記憶。

鋪天蓋地的紅色掛滿了整個王府,道路兩旁到處是喜氣洋洋的雜役仆人,朝堂三品以上的大員到了大半,全都為慶祝王妃三十一歲華誕而來。這可是顧明淵親自下的帖子,除非真是摔斷了腿動不了的,誰敢不到?後院裏有點位分的女人也基本都到了,看著這滿堂賓客,高官在座,宮廷樂手,齊聲吹奏的景象,心裏不是不嫉妒的。正妃果然是正妃,就算因為燕巧的事情被王爺掃了麵子又怎樣?還不是照樣深受王爺尊重?寵愛不如地位,地位不如子嗣,這似乎是後院永恒不變的定理。

而在所有人或恭敬或欣羨的注視下,今日的主角,坐在顧明淵身邊的繡心笑容卻顯得有些勉強。別人都以為她與顧明淵已經和好,但隻有她自己知道,顧明淵對她的態度並沒有恢複如昔。前幾天例行公事一般到她的房裏坐了坐,非但沒有留宿,甚至晚膳都沒用,不鹹不淡地說了幾句話就走了。這在以前,幾乎是不會發生的事。這次壽宴繡心本來也是不想大辦的,畢竟不是整壽,再加上顧明淵最近對她心氣不順,避避風頭也好。不料顧明淵卻堅持弄出了這樣大的排場。繡心看了眼坐在她旁邊,淺笑著把玩著玉佩,神情喜怒難辨的男人,心裏不由得默默歎了口氣,她一手拿起裝滿果酒的琉璃杯,一手用寬大的袖袍微微遮住臉,仰頭喝下。即使結為夫妻這麼多年,她還是不懂自己的枕邊人。絲竹管弦聲聲入耳,隨著一聲鳴鑼,滿堂賓客上前為王妃賀壽及獻上賀禮的時候到了。官員們送上的大多都是珊瑚寶石之類,而顧王爺的側妃們獻上的便五花八門許多,其中不乏為了討好繡心,而親自縫製百壽圖、製作祈福燈之流。特別是珍妃因著這些日子顧明淵對她一直淡淡的,這次可謂想盡了腦汁,居然讓兒子顧文傑當庭上前,向繡心跪拜,要認其為母!繡心第一反應便是拒絕:“珍妃你何必如此?府中的子嗣,不論母親是誰,我都是他們的嫡母無疑。記於我名下,或記於你名下,本就沒有區別。”“姐姐看你說的,怎會沒有區別呢?”珍妃巧笑嫣然,揮著香扇親昵地走前幾步道,“妹妹才疏學淺,地位卑微,難登大雅,恐會耽誤孩子成才。可姐姐您就不同了,您出身王府,又貴為正妃,胸懷廣博,澤被王府,這孩子若跟著您,我也就放心了。再說,如今您膝下空虛,有個孩子時常盡孝於前,多少也能增加些生活歡欣,將來他娶妻生子,您兒孫滿堂,享盡天倫之樂,也不失為人間樂事。”側妃當眾要將孩子記在正妃名下,這幾乎是亙古未有的事,除非側妃已被逼到絕處,必須用這樣的方法來退隱保命。可如今,繡心自問對府裏眾人一視同仁,還能讓珍妃放棄親生兒子的,一定不是簡單的平和度日,恐怕還有個更大的目的--比如,王世子之位。看來,新封庶妃的燕巧和那個所謂會降生在二月二的男嬰,委實給珍妃帶來了不小的壓力。繡心歎了口氣道:“我並沒有什麼意見,隻是……這未免太難為珍妃你了。”珍妃卻是喜形於色:“不會不會。王妃您代王爺打理王府辛苦,我們也幫不上什麼,若那孩子能代我稍盡孝兩分,便是我們母子二人的福氣了。”繡心又看了眼顧明淵,而顧明淵隻是不置可否的樣子,繡心考慮了下,終於應道:“好吧,那就將那孩子記在我名下吧,不過仍是養在你身邊,也不需要什麼過繼禮節了,在宗譜上改了便是。”這一句話,讓珍妃臉上堆滿的笑容竟僵了僵,片刻之後,她含淚跪地道:“妾身……謝王妃恩典。”繡心含笑點頭,端莊高貴,她的眼神那樣純淨悠遠,好像看明白了一切,又將一切壓在了心裏。“你且別開心得太早,孩子雖然養在你那裏,但他已經是這王府的半個嫡子,從明天起,他每日早上仍舊去上書房上課,晚上下學卻要到我那裏報備一日的功課,答好了才可以回去休息,知道嗎?那孩子讓你養得嬌慣了一些,以後卻要嚴加管束了。”“是、是、是!妾身一定謹遵王妃教誨!”珍妃說著,一把拉過文傑,按著他,聲線微顫道,“還不快拜見你母妃!”文傑委屈地看了看自己的母親,又看了看上麵高高在座的王妃,終於頂不住,小聲抽泣著磕下頭去道:“孩兒給母妃請安。”繡心從腰帶上解下一塊玉,竟是梁王府家傳寶物,招手示意文傑過去,親自為他係上。台下響起一片山呼般的祝賀:“恭喜王妃,喜得麟兒!恭喜王爺,得獲嫡子!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顧明淵眼看著這一切的發生,笑著,如同一個普通的滿足於妻妾和睦的男人一樣,隻是,一直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在這一片熱鬧之中,沒人注意到,一名宮廷樂師早已悄然離去。蔽詞。雲羅靠坐在床邊,臉上的神色木然而僵硬,她在等待琴娘,等待那個命定的或許會將她撕裂的結果。半個時辰前,琴娘坐在她的梳妝台邊,沉默地給自己化上小丫鬟的妝容。放下眉筆的時候,琴娘低聲問:“真的要我去王妃的院子?”雲羅緩慢地點點頭。琴娘掙紮了下終於開口道:“也許這都是誤會呢?也許是那個靈兒太多心了呢?這根本不可能啊--”雲羅望向她,慘然一笑道:“你真的覺得是誤會嗎?在這深宅大院中,明明最不可能發生的事,也許就是真相……”琴娘與她對視,片刻之後,心裏一酸,長歎口氣,別過臉道:“雲羅,如果你不活得那麼明白,或許會在這深宅大院裏過得快樂一些。”雲羅眼神幽暗,仿佛被千年寒潭籠罩,那迷霧終年不散,她說:“若我不想活得明白,我根本不會出現在這深宅大院裏。”琴娘終於無言,走過去,起身輕輕按了按雲羅的肩膀,低頭看著單薄的女子道:“我快去快回,你在這裏等我。”雲羅看向她,慢慢垂下眼,應了個字:“好。”而寂靜的時間是那麼長,雲羅恨死了這樣的感覺。繡心與她相處的一幕幕都像畫片一樣在她腦海裏飛快閃現。幼時將她當作掌上明珠,視若親女,待她長大一些,日日叫她到身邊,親自教養問詢,她的衣食起居,繡心莫不關心,甚至早早為她考慮終身大事。直到她不告而別,又在幾年後,忽然以郡主的名義,顧明淵愛寵的實際身份回到王府,原本以為會受到冷待、責備、疑問,但什麼都沒有。她隻送了自己四個字:隨遇而安。她一心想要撮合自己和顧明淵。這世上怎麼會有那樣好的女人……雲羅曾經疑惑過,她不像她的姐姐,卻亦勝似她的姐姐。她想當她的妹妹,繡心便一心照看;她想成為這王府後院的一分子,繡心便以正妃身份為她披荊斬棘,開出一條青雲路。她真的,是用生命在嗬護自己。但如果,這一切都是騙局,都是假的。雲羅控製不住地開始哆嗦起來,心跳如捶鼓一樣,她痛苦地彎下腰,用枕頭狠狠墊住自己的胸口。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打斷了雲羅的思緒,她回過頭,看向琴娘。琴娘的臉色極為難看,手在身後慢慢推上門,一步步朝自己走來,輕輕的腳步,卻仿佛踩踏在雲羅的心上。“怎樣?”雲羅問,聲音不知何時已經沙啞。琴娘低下頭,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道:“那黃色綢布下麵的確是個牌位,寫的是梵文,我看不懂,不過我從牌位後的檀木盒裏找到了這個。”她張開手心,手上赫然是一個繡著金龍,還未完成的荷包!那針法不隻雲羅覺得熟悉,就連琴娘都一眼認了出來。或者,根本不需要辨別針法,隻要稍想一想,在這王府,有可能給當今皇帝繡荷包,有資格為當今皇帝繡荷包的女人,除了慧娘,雲羅的母親--孝康端仁皇後,還會有誰?牌位後擺的是雲羅母親的遺物,牌位上的名字是誰,已經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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