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話裏有個土詞兒“侃大山”,四川人叫做“擺龍門陣”,東北人叫“白話”,還有些地方索性叫做“神吹”或“聊大天兒”。各地叫法不同,含義也不盡相同,但總的看來都是咱平民百姓茶餘飯後磨牙的玩藝兒,原於群眾性極為廣泛的一種消遣和“自娛活動”。
侃者,寓莊於諧也。並非玩世不恭,實乃一種略帶幽默的口頭文學。
善侃之人,則被群眾尊為侃爺。這是個愛稱。女的也稱“爺”,背地裏才叫他侃姐兒。
由於接觸了幾位侃爺和侃姐兒,才有我筆下這篇小說《司馬台考》。
一
據80歲的老參事任安平先生說,一場海灣戰爭就預示著“刺刀見紅”之類的老式武器和攻防戰術即將進入曆史博物館了。
然而他又問道:為什麼2000年前的《孫子兵法》在現代化的戰爭中卻能大放異彩呢?
聽了這話,穿白大褂的陸曉丹小姐隻能抿著嘴矜持地笑笑。臉蛋兒微紅,沒敢插言。她知道,這位腰杆筆直、肚子挺得溜圓的任老頭兒曾經當過國民黨的少將戰術教官,又是黃埔軍官學校最後一期的高材生,大概挺有學問。所以他喜歡聽任老頭兒侃大山,尤其是侃那些她這年紀兒聞所未聞的故事,譬如蔣經國先生的情婦章亞若究竟是怎麼死的(可不是報紙上公開披露的那樣),以及許多國民黨高層人物的生活秘聞等等,真是越聽越有趣兒。隻可惜陸小姐沒有資本與任老頭兒“對等侃山”,心理上多少有些失去平衡。
不平衡就不平衡吧。陸小姐是出於某種特殊原因--一句話說不清楚的大大小小曲曲直直的原因,才走到任老頭兒的病床前。
這是一間“高幹病房”,也叫“保健室”,室內隻有兩張病床,還有比較寬綽的餘地擺置一對沙發,一張書桌,兩把椅子,一個衣架,兩隻床頭櫃和一個盥洗池。桌上還有台燈和一盆不開花的萬年青。有地毯和落地式電扇,以及任老頭兒自己帶來的袖珍型收錄機。這樣的條件,在北京來說,雖然比不上北京醫院、友誼醫院、中日友好醫院、部隊301醫院那些帶套間的真正的高幹病房,卻也比8個人擠住一室的普通病房優越多了。而且,這屋裏剛有一位姓劉的病友故去,心力衰竭,不是傳染病,無須徹底消毒等等,換一下枕巾被單就行了。可是出於心理上的忌諱,還是沒有哪位新病號肯睡這張床。護士長也寧肯讓這張“不吉利”的1床先“晾”一段時間,因此,原本住2床的任老頭兒就如此這般地住上了單間兒。
“任老,您如果不介意的話,就一人住這屋吧……當然啦,您要是,那,我們也可以另想辦法,譬如……”小腿特粗,鼻孔多少有點朝天翹起來的護士長吞吞吐吐地征求意見。
“譬如甚麼?”他追問道。
“譬如,暫時把您調整到普通病房去。”
“不不,我是軍人。”任老頭兒趕忙悅,“我不在乎!想當年,哈,在戰場上,我隻怕活人,不怕死人。”
護士長被他逗笑了:“那好,我們省事兒啦,您就先住單間兒吧。”
不久,小護士們還聽見任老頭在這單間病房裏哼小調兒:
閑來無事出城西,人家騎馬我騎驢,碰見一個挑擔的,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這幾天,任老頭兒的病情惡化,不但尿糖“上加號”,血糖居高不下,而且這消渴之症的種種症狀不斷加重,除了四肢無力,雙手顫抖,更嚴重的是“上眼”了,視力減退,行動不便(且有危險--老年人最怕摔跤呀)。年輕的主治醫師吳珊多次打電話通知家屬,要他們來醫院晝夜“陪床”,然而接電話的總是一個小女孩兒。
“我爸爸上深圳去啦,還沒回來。”
“那,你媽媽呢?”
“我沒有媽媽。”
“唔……你有叔叔伯伯姑姑嗎?”
“一個也沒有。”小女孩快哭了,“我爺爺的病好點了嗎?”
“你叫什麼名字呀?”
“玲玲,任玲玲。”
“玲玲,你有哥哥姐姐嗎?”
“我是獨生子女,”玲玲哭腔地說著成年人的話,“家裏隻有玲玲一個人,9歲,白天去上學,在楊奶奶家吃飯,晚上看家,鎖上門做作業,也看電視,等爺爺和爸爸來電話。9點鍾洗腳、刷牙、上床……”
聽著這個乖孩子的話,吳珊的眼圈兒都紅了。她今年30歲,為了學業和事業,還沒結婚,但她和那些年輕的媽媽一樣,內心裏充滿了母愛。她不能把任安平的病情告訴一個9歲的孩子,也不能叫玲玲停學,前來晝夜侍候爺爺。
正因為吳珊是個“單身漢”,沒有家庭負擔,她就利用班前班後的時間騎車跑了好幾個地方去想轍--這也是北京方言,想轍就是想辦法、找門路。在征得任安平所在單位的同意之後,她決心為這位80老翁請個“特護”。
這種好事兒何須單位同意呢?不,主要的難題是個錢字。
由單位派人來陪床吧,三五天還行,同事們輪流值個班兒,盡義務,發揚團結友愛精神,怎麼都好說,卻非長久之計。到崇文門的三八勞動服務公司去雇個小保姆吧,一月百兒八十的工資由任老自己掏腰包,也還出得起,隻是此類小保姆大都文化偏低,難以擔負特別護理的任務。想來想去,吳大夫想到了自己的醫大同學陸曉丹。對,我去求求她,也許肯幫這個忙。
連跑腿兒帶打電話,吳珊馬不停蹄地在任老的單位和陸曉丹的住所之間搞起了“穿梭外交”,討價還價,比美利堅的國務卿貝克緊張十倍。老天不負有心人,事情終於辦妥了。一個鍾頭一塊錢,單位打報告向統戰部門申請這筆“特護費”;陸曉丹目前正在“賦閑”,雖然媽媽可以從香港寄錢回來,住在姨媽家裏也不缺吃穿,但她還是願意自食其力,便一口答應了臨時充當特別護士;餘下的困難還不少,陸曉丹一天隻幹8小時,別的時間呢,醫院的值班護士多照顧一些,吳大夫自己也犧牲大部分業餘時間,當然是不領“特護費”的嘍。
就這樣,30歲的老姑娘陸曉丹穿上了白大褂兒,既不高興,也不慚愧,而是心平氣和地走到了任老頭兒的病床前。
如果陸曉丹10年前不那麼任性,不騎自行車沿著黃河去做那次“人文調查”,而是與吳珊一起按部就班讀完六年製的醫科大學的話,她現在同樣可以當一名正牌的內科醫師。親朋好友、教授校長,當時不是沒勸過她,係主任還坐出租汽車追到廣安門外六裏橋,大聲嚷著:“陸曉丹同學!回校上課去吧。大學二年級就退學,高不成低不就,將來你會後悔一輩子!”可是陸曉丹不聽勸,給係主任深深的鞠個躬,騎上自行車又上路了。而且,她至今不悔。
路是自己走出來的。陸曉丹是個外柔內剛的女孩子,學醫兩年,深知世上什麼藥都有,還有許多包治百病的假藥,唯獨沒有後悔藥。我為什麼要後悔呢?同班同學當主治醫師,我來當個臨時護士,一天掙8塊錢,比吳珊的工資高得多,哈,何須慚愧。
二
在世人心目中,醫科大學二年級的肄業生來當護士有些屈才。其實,這要看我們對護士作何等要求了。如果僅僅是送藥、打針、量體溫,然後便坐在護士室內撚棉簽,聊大天兒,那,高中畢業就足夠了。而且人們還有“文革”十年及其後遺症若幹年的實際經驗,不論“赤腳醫生”還是造反奪權的衛生員,隻要出身於“紅五類”,雖然隻念過小學或初中,也能當大夫開處方,甚至上手術台主刀。這樣一作比較,陸曉丹當護士的確是大材小用了。
然而,您若真的按照病人的實際需要和護理學的規定,對病人進行合格的身心護理,那麼,大學肄業的陸曉丹也還深感學識不足哩。
這些天,任安平老先生的病情惡化,主治醫師吳珊被迫給他使用了胰島素。一天三針,都由陸曉丹負責注射。她打針並不在行,遠不如一名熟練的老護士,因此格外小心,嚴格消毒,認真遵照“兩快一慢”(進針、拔針快,推藥液慢)的要求,還用棉簽在針口附近的皮膚上輕輕搔撓,分散病人的注意力,以減輕其疼痛感。還好,任老頭兒並沒喊疼。
“陸小姐,請吳大夫來一趟行嗎?”任安平對這位新來的特護很客氣。
“吳大夫下班了。任老,您有什麼事?”
“沒什麼。我隻是想問問大夫,為什麼一開始不給我用胰島素呢?這藥見效很快呀。”
“唔,是這樣的,對糖尿病患者來說,除非迫不得已,是不使用胰島素的。”
“為什麼?你說迫不得已是什麼意思?”
任老先生雖說挺有學問,但對糖尿病卻很無知。再加上醫生、護士隻管開藥、送藥,還沒養成向病人講講病理的好習慣,或者可以說的確養成了向病人“保密”的壞習慣,因此,解釋胰島素的任務便落在了陸曉丹頭上。
“唔,是這樣的,糖尿病是一種很討厭的病。它實際上屬於內分泌失調--胰腺功能減退或者紊亂。在治療上,一般的先從控製飲食入手,不吃甜食,少吃碳水化合物--就是糧食,一天控製在250克就是五兩左右,如果見效就不要吃藥。”
“我已經控製飲食啦,不見效。”
“第二步就是吃中藥,如果還不見效,那就要吃優降糖之類的西藥了。”
“中藥、西藥我都吃過了,都不見效。陸小姐,請你開門見山地告訴我,他們為什麼一開始不給我注射胰島素呢?這玩藝兒真見效!”
陸曉丹被“將”住了。她不願意撒謊--不,這跟撒謊性質不同,但她也不願意支支吾吾,搞甚麼“保密”之類的小把戲,隻好說:“使用別的藥物,是刺激您的胰髒自身分泌胰島素,消化血液中的糖;而直接注射胰島素,見效雖然很快,但是人體會產生對藥物的依賴性,搞不好就要終身用藥--天天打針了。所以,除非迫不得已,決不輕易使用胰島素。”
聽了這種開門見山的解釋,任老頭兒說了聲“謝謝!”便閉目養神了。其實老人家內心裏掀起了波瀾,他這才知道自己的胰髒功能已經弱到了什麼程度,而那終身用藥、天天打針的情景又是多麼嚴酷啊……一轉念,老漢已是耄耋之年,就算他天天打針,還能再打多少年呢!嗐,真是沒什麼不得了的事兒,到時候一了百了。想到這兒,他又睜開眼睛,流露出一絲超然的微笑。
陸曉丹是個乖覺的女人,在任老頭兒的眼皮一閉一睜之間,她已窺察到對方內心裏的困惑和淒涼。是我的解釋過於坦率了麼?還是醫護人員對病人“保密”的小把戲也具有合理因素呢?
“對不起。剛才我對胰島素的那些說法,實在是一知半解……我隻學過兩年醫,當個護士都不合格。我的話,您別往心裏去。”
“不,我喜歡你的誠實!我的胰髒衰弱,神經可不弱,什麼刺激都經得住。舉個小小的例子吧,可以讓你對我有個起碼的了解。”
任安平的例子,確實帶點兒悲劇色彩。
1947年,蔣介石已經著手安排退路,派陳誠去經營台灣了。這位台灣省主席走馬上任的時候從南京帶去了一批心腹幹部,其中就有少將軍銜的任安平。兩年之後,經過了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役,解放軍百萬雄師即將渡江的時候,任安平奉命回到了南京。
“派我回南京,也是‘公私兼顧’,說實話,幾乎就是我自己請求的差事。今天一想,簡直就是命中注定的了。”任安平提起這事就有些激動,不願細說,“當時那石頭城是朝不保夕了,已經逃到台灣的將校同僚誰肯回來?上司派人回南京搶救一批檔案材料,我就自願申請了這個差事,其實是想利用這個機會把滯留在南京的老婆孩子接走。唉……”他深深地歎口氣,又露出了那種超然的微笑。
不用說,陸曉丹也能明白,當年任安平到了南京,恰似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但她仍然對那“老婆孩子”感興趣,就睜大了眼睛往下聽。
“那年我38歲,年輕力壯,拚命把一箱子檔案和兩箱子細軟塞進機艙,就聽見了幾聲槍響--爭著上飛機的軍官們已經互相開槍射擊了。可是我的老婆孩子還沒擠上來。我不忍心扔下她娘兒倆不管呀……”
任老頭兒眼前像過電影似的閃現出幾個畫麵:他又從飛機上跳下來,一手抱起剛滿3歲的兒子,一手推著妻子徐芳往飛機上擠。這架雙引擎的軍用運輸機已經發動了,螺旋槳攪起的大風飛砂走石,推倒了好些軍官的寶眷。不好!艙門還沒關上,飛機就向前滑行了,那隻搭在艙門口的鐵架子雲梯也掉在了跑道上。大烏鴉般的鐵鳥騰空而起,跑道上還有一大群國軍的將校及寶眷絕望地追逐它,就像掃帚星留下的一條尾巴。有些人朝著飛機開槍,還有人把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任安平也掏出了手槍,但他畢竟是個戰術教官,知道這小小的彈丸已經夠不著那隻大烏鴉了。等這歇斯底裏的人群平靜下來之後,任安平抱著兒子搜尋了好幾遍,才確信妻子徐芳已經擠進了機艙,而沒有和雲梯一起掉下來。
任老頭兒將這個戲劇性的“例子”講述一遍,就回到了原先的話題上,“陸小姐,這事兒夠刺激的吧?如果神經衰弱,就會發瘋!”
陸曉丹一句話也沒說,心裏直打鼓。這倒不是因為有關胰島素的那段解說詞兒,不,她已經相信了任老頭兒是位神經健全的軍人;她心裏打鼓,倒是由於這個戲劇性的“例子”--她非常熟悉的一段故事!
三
事有湊巧,昨天的《參考消息》上轉載了蔣孝武在台北死於糖尿病的若幹報導。“高幹病房”裏好幾位身患糖尿病的老人,吃過晚飯之後在寬綽的陽台上散步聊天兒,議論紛紛。
“蔣孝武才46歲,說死就死了。”
“就是上個禮拜,頭天住院,第二天吧,6月30號,清早3點查房還沒事兒哩,4點查房也沒事,可是5點就死掉了。”
任安平老先生也坐在這大陽台的靠椅上,扭著頭問身邊的陸曉丹:“這在醫學上怎麼解釋呢?難道台北的榮總醫院沒辦法搶救?”
“可能是腎髒衰竭……搶救也沒用。”陸曉丹想一下,又含糊了,“報紙上沒具體說。”
那位“鼻孔朝天”--決不肯摘掉大口罩的護士長也在場,她的忌諱比較多,不願意幾位糖尿病人議論這個話題兒,便說:“參考消息僅供參考。沒準兒蔣孝武得的是急性胰腺炎哩……”她沒說出口的潛台詞是:跟你們幾個人得的病不一樣,瞎議論沒好處!
可惜幾位老病號不聽她的,照舊議論。
“參考上說,他患糖尿病已經9年了,也就是說,37歲,年紀輕輕的就得了這病。”
“台灣也有人工合成的胰島素吧?”
“當然有,可是,天天注射胰島素,打9年針,皮膚也紮爛了!”
“30多歲患糖尿病,可能是遺傳。”
任老頭兒證實了這一點:“蔣經國先生是有糖尿病,當時叫消渴症。我知道,他喝茶特別多,抗戰時期在江西贛州,還專門派人去買真正的杭州龍井茶。那也是深人敵後哇,很不容易的。不過,蔣孝武是不是真的死於糖尿病?這倒是個很大的問號……”頓了一下他又說,“目前台獨活動很猖獗,國民黨內部的派係鬥爭曆來就十分複雜。蔣孝武剛從日本調回台灣嘛,他回來做什麼?譬如,給他安排個什麼職位呢?把話說白了,這位蔣家王朝第三代的活躍人物,他打算分掌哪一部分權力呢?別人就心甘情願地把權力拱手相讓麼?”
說到“台獨”,在陽台上散步的幾位老病號都湊過來,坐在了靠椅上,想聽任安平這位“少將教官”侃大山了。他們都是“準高幹”,對“台獨”的關心超過了糖尿病。
“鼻孔朝天”的護士長自動退席。隻要糖尿病人不再一門兒心思地議論糖尿病,不增加精神負擔,而是把注意力轉移到台灣乃至爪哇國去,那都不關她的事兒了。
任安平住院兩個多月,對這幾位同病相憐的老幹部也都有了個初步了解。有在編而不在職的局長,有退休的書記,也有離休後享受局級待遇的處長,一言以蔽之,都是共產黨員,都沒去過台灣。隻有他一人是“老國民黨”。因此,茶餘飯後侃“台獨”,即令是橫侃、海侃,也無所顧忌。
“台灣島自古以來就是中國的領土,這是全世界公認的事實,不必細說。單說近400年間,大陸同胞大規模地移居台灣,就有四次。明朝,鄭成功率兵趕走了荷蘭殖民者,光複台灣,這是第一次。鄭成功是福建人,他的幾萬兵將大多是閩南人,再帶上家屬,駐守台灣,這就是台灣人大多講閩南話的原因。清朝統一中國的時候,鄭成功踞台抗清,有人說是正義的,其實是違背了曆史發展的潮流;清朝派大將軍施琅在福建的廈門和東山島訓練了強大的水兵,一舉消滅了反叛的鄭成功部隊,在台灣確立了鞏固的政權,又有數十萬來自大陸的兵將、官員、商賈及其家眷移居台灣,這是第二次。當然嘍鄭成功抗清,以及施琅率重兵平叛,這都屬於內戰,與洋鬼子無關。可惜的是我們至今還上演鄭成功抗清的戲劇,真是糊塗到家了!小心別為台獨分子作宣傳呀。”
這位侃爺侃出來的奇特觀點,真是聞所未聞。陸曉丹忙問:“這跟台獨有什麼關係呢?”
“有!”任老頭兒喝了兩口茶,接著說,“白馬非馬。你也說馬,他也說馬,可說的並非同一匹馬。大陸紀念鄭成功,廈門還新建了鄭成功巨大的石雕像,毫無疑問是紀念他驅逐荷蘭殖民軍的曆史功績,是光複台灣的象征;可是台灣也紀念鄭成功,這就要作具體分析了。有人是希望祖國統一,台灣回歸祖國,才紀念他;也有人津津樂道的是鄭成功踞台抗清,那不是明顯的台獨傾向嗎?”
陸曉丹點點頭,不說話了。她承認自己沒資本與任老頭兒對侃,一時也還不想當個侃姐兒。另幾位準高幹也缺乏這方麵的知識,插不上嘴,便由他說去,反正大家都愛聽,比打麻將強。
任老頭兒又講了第三次大陸同胞大規模的移居台灣,那就是日本侵略者投降之後,台灣省光複,回歸祖國,各省都有不少人去台灣,台胞也有許多來大陸的,皆屬中國人在各省之間的正常流動。第四次則是國民黨從大陸向台灣省的總潰退了。這兩次規模最大,移居台灣的人口數以百萬計。
“這都是曆史。”任老頭兒講台灣是充滿了感情色彩的,“誰也無法改變曆史!曆史決定了台胞與祖國大陸人民有著血肉不可分割的聯係。然而,台獨分子就是妄圖切斷這聯係,強調什麼本地人與外省人之間的矛盾、差別,夢想建立個什麼台灣共和國。唔,你們知道台獨的後台老板是誰嗎?”
幾位準高幹有了發言權。有的說是美帝國主義分子,美國的一些反華議員,始終夢想分裂中國的人;有的說是日本的右翼財團,念念不忘日本軍國主義侵占台灣時期的美夢,忘不了它那個“大東亞共榮圈”,妄圖把台灣省分裂出去,當他們的附庸。
任老頭兒頻頻點頭,“對對,台灣的反對黨裏比較大一點兒的叫民進黨,這個黨裏有人公開說,民進黨就是台獨黨。台獨分子的海外總部就設在日本和美國嘛!那麼,台灣人民,包括國民黨內主張祖國統一的有識之士,他們的靠山又是誰呢?”
陸曉丹也說話了,“是大陸,是祖國,是全世界愛國的華僑和華人!”
任老頭兒笑了,“陸小姐此言有理。我再告訴你一點兒秘密。我的一位老朋友從台北回大陸探親,他對我說:和平統一祖國,這個口號是很好的,但是決不要放棄必要時武力解放台灣的口號--台獨分子就怕這一招兒!其實,國民黨裏的一些人,也是時不時就祭起這個法寶,依靠大陸的力量來製約台獨的分裂活動。陸小姐,台灣人民的靠山是大陸,是祖國,說具體點兒,也是強大的中國人民解放軍。”
聽了這一席話,幾位準高幹心裏挺舒服,因為他們全都當過解放軍。同時感到詫異的,是麵前這位“少將教官”怎麼改造得這麼好?不,任安平的那位老朋友,從台北來的,並沒經過什麼“改造”,怎麼也有愛國思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