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夜連榕帝遇刺之後,整個碧淵皇宮像個菜市場一樣炸開了鍋,各種各樣的聲音都有,大體上分為兩派。
一派是英雌救俊男派。佟青羽雖然是碧淵皇宮裏不能提起的存在,但是在她作為碧淵貴妃的時候,她如謫仙下凡的絕美姿容經過宮人的嘴巴早就成為一種儼然不可能在人世間存在的凡女,而是誤下紅塵俗世的神女。況且那晚要不是蘇娘娘挺身而出,在極其危險的時刻,及時撲倒連榕帝,使帝君堪堪躲過一劫,那麼現在連榕帝這會兒哪還能在東西鎔華六宮裏賞美人,品美酒,盡享溫柔鄉呢?在腦子裏幻想一下,如謫仙般的的神女,風姿綽約,絕世獨立,翩然攜手俊美帝君的手,含情脈脈地凝視著對方,仿佛人世間其他的一切人、事都是俗物,他和她的眼中隻有彼此的存在,在這溫馨爛漫一刻,居然有人不識相要刺殺連榕帝,破壞這神仙眷侶的唯美畫麵,簡直是不可饒恕。還好,蘇娘娘及時傾身壓倒在帝君身上,使帝君脫離險境,哦哦,了不得啊,要噴鼻血了。唉,天可憐見,這種英雌勇救俊男的精神真的是不多見了啊!
另一派是陰險籌謀派。蘇水墨作為尚陽冷宮裏的廢妃,被廢多時,連榕帝怎會在月黑風高的深夜裏獨自去冷宮那邊,而身邊不帶一個侍衛?況且,碧淵英明神武的帝君武藝超群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兒,連榕帝自個兒都沒發現刺客,憑蘇水墨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怎麼會看得見暗夜裏刺客射發出來的金箭,並及時地撲倒連榕帝?這肯定是蘇水墨為了讓自己重新博得連榕帝的寵愛才自編自導自演的戲碼,先是引誘連榕帝在月黑風高日來尚陽冷宮,再安排刺客假裝刺殺連榕帝,自個兒再來個英雌救男,讓連榕帝對蘇水墨改觀,說不定連榕帝一個心軟,就將她釋出尚陽冷宮,更甚者憑她的姿容將來再度寵冠碧淵後宮也不是不可能,置之死地而後生,這一招實在是太高了。不得不說,尚陽冷宮裏的那位心計恁地高超。
當然這些個議論隻是在私底下悄悄地傳播著,碧淵皇宮裏規矩是極嚴格的,奴才私議主子是非是犯了宮中的大忌,一個不好,被仗斃或被拖往暴室終身做苦役是極有可能的。可是這次居然鬧得跟菜市場一樣,而且壁壘分明,可以想見背後定有人在支持著。然而,即使鬧騰的厲害,誰都沒膽在連榕帝和佟青羽這兩個當事人麵前提起。愛說笑,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天之子,一個雖然說是廢妃,但難保哪一天她不能再度成為帝君的寵妃,況且,即使撇開這點不談,尚陽冷宮現在已是重兵重重把守,估計這會子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更何況流言。
尚陽宮外風雨重重,宮內風平浪靜,除了她忠心耿耿的小丫頭因著護主不力的名頭被宮內某個得力的人調離尚陽冷宮了,這諾大的尚陽冷宮就隻剩下她一人了。這是自那一日連榕帝在尚陽宮內遇刺之後,便是這般情狀。佟青羽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同,生活嘛,就那樣,吃飯、喝水、發呆、睡覺,並不會為著那天的刺客事件有所不同。自己在那場事件中不過充當了一枚棋子的功用,真正幕後的策劃人該是連榕帝,那天下午在他造訪冷宮時,他用手指蘸著茶水在桌子上寫著“小心刺客”四個字。他怎麼會知道有刺客來,難道他有未卜先知的超強能力?這顯然是不可能的。所以隻剩下最後兩個可能,那就是刺客的行動他已接獲密報提前得知,然後再來個請君入甕將計就計,或者也可以說那個刺客本身就是連榕帝自個兒安排的。但是不管過程如何,連榕帝是這個刺客事件的最終策劃人。他到底有什麼目的呢?和她佟青羽又有什麼關係,她隻是一介廢妃,無權無勢,並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但是連榕帝偏偏告知了她,讓她心理上有個準備。難道蘇水墨被廢隻是一個煙幕彈,以苦肉計來迷惑眾人,實際上,她本人是和連榕帝締結了某種協議,她在幫連榕帝處理一些上不了台麵上的事,所以才會有蘇水墨一代妖妃的名頭?如果是那樣的話,蘇水墨這個廢妃可能也當不太久了,連榕帝對她的情誼也是真的才對,但是連榕帝在她昏迷時所說的話、中秋夜裏他眼睛裏深沉的痛苦和蘇水墨魂飛魄散之際引領她看的那些畫麵也該是她心底裏最深刻的存在、最真實的保留。
天啊,到底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真是太虐待自個兒的腦細胞了,她隻是初來乍到的一縷幽魂而已,並不了解那麼多曾經的彎彎繞繞、曲曲折折。身為廢妃的職責是作為一隻不事生產的米蟲,無憂無慮等著混吃等死才是她現在生活中的重點不是?
安安穩穩過了幾天悠哉遊哉的日子之後,佟青羽估摸著這會兒總會有人出麵來請她喝茶聊天兼談心了,但是不管是什麼人來,可以想見的是茶無好茶、宴無好宴,這一場硬仗勢必要打得精彩一些,說不定會是一個契機讓她離開這碧淵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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紛紛墜葉飄香砌。夜寂靜,寒聲碎。彼此今夜,天淡銀河垂地,月華如練,長是人千裏,愁腸已斷無由醉,酒未到,淚先成。良辰美景無人與共,殘燈明滅枕頭鼓,諳盡愁滋味。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
佟青羽白皙的手指握著雲中狼毫,從端文方硯上蘸了一下墨水,再勻了勻,然後在明白的宣紙上寫了這首詞,改自範仲淹的《禦街行》。在現代,她雖然看了很多詩詞,但讓她憑空寫出一首來,她自己是寫不出來的,所以隻好借用一下詩詞大家的作品了。也是寂寂清泠,閑來無事,信手揮毫,賞心樂事與誰說,隻能舞文弄墨,詩酒齊馨罷了。寫完詞闕之後,她撈起擱置在酸枝小幾上的酒瓶,傾倒了些許蓮花白進一小白瓷杯中,微抿一口進嘴裏,淡淡的馨香在嘴裏慢慢化了開來。自上次中秋月圓之夜酒醉之後,蘇兒愣是收走了所有的藏酒,不讓她借酒澆愁。後來她還是好說歹說,費了一番唇舌,指天賭咒說再也不讓自己喝醉了,才讓那個小丫頭勻了一瓶度數不高的蓮花白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