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談心(2 / 3)

許是喝了些許酒,後勁漸漸上來,再加上秋日的暖風襲襲如絲兒,庭院中的卵葉連翹黃燦燦得,耀眼得緊,隨著風兒輕輕搖曳在青石板上,細細地在地上鋪上了一層青黃緞子。此情此景在在刺激得她趕緊著“以天為蓋,地為廬”。佟青羽順著酒勁兒緩緩側躺在冰涼的地麵上,那一頭烏黑的三丈青絲也不再如鍛一般鋪在她的臉上。滿頭青絲被蘇水墨絞斷了一半之後,就隻有及腰長了,這幾日沒了蘇兒幫她打理頭發,她不會弄繁雜的發髻,也因著寫字不方便,就簡單地把頭發編成一條粗黑的大辮子擱置在胸前。

佟青羽想自己是睡著了,她做夢了。夢裏的她身著一襲白衣,坐在鳳舞亭中撫琴,反反複複隻是那一曲,未曾變更過,她想停下來,可是她停不下來,一直都停不下來,仿佛是那一雙穿上紅舞鞋的腳不停地旋轉、不停地舞動,不死不休。再動聽的曲子聽多了,彈多了,都是會厭倦的,夢裏的她很疲憊,她的眉頭漸漸蹙緊了起來,臉色蒼白如紙。十指纖纖,卻不受自己意識的控製,隻是重複著撥弄琴弦。直到“砰”地一聲,琴弦斷了,劃傷了她的手指,鮮紅的血液沿著琴弦汨汨流動著,她看著自己的血液如猙獰的獸一般,從她手指上的傷口不要錢地出來,如藤蔓一樣纏繞、占據著琴弦,世界漸漸被這冰冷的殷紅包圍起來,她想起來從琴凳上站起,可是腳仿佛生了根一般無法移動分毫,她想呼喊,她張大了嘴巴,聲音卻一點也沒有發出,她的眼睛裏充滿了恐懼,眼睜睜地看著張牙舞爪的紅包圍了她,困住了她。

這樣深沉的恐懼困住了夢裏的她,攫住了她的呼吸,不舒服的感覺充斥在她的周身,佟青羽難受地嚶嚀了一聲,睜開烏木一般的眸子,緩緩醒轉,從那可懼的夢境中脫身出來。頭昏了一般的難受,佟青羽從冰涼的青石板上緩緩站起,抬起側壓著的手臂,她“哧”了一下,嘴角不禁往下彎了彎,被壓著的手臂酸麻無力,略動一動都疼,雖然明知是這樣,她還是使勁揮了好幾下手,促進手臂的血液流動,疼痛萬分,這樣反複做了幾下之後手臂沒有了剛才的酸疼勁兒。

還沒等她完全緩過勁兒來,尚陽冷宮沉重的大門就打開了,佟青羽冷凝著前麵的人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過來。果然是來了。

“請蘇娘娘跟奴才走一趟吧!”為首的大太監尖著嗓子道。

“是誰派你們來的?”佟青羽的眼神平靜無波。

那大太監的麵容稍稍震了一下,立刻回複平靜無波,“娘娘去了就知道了。娘娘,這就走吧!”

佟青羽也就不再多說話了,大抵是場硬仗,到時就隨機應變吧!說不過去,就說自個兒飲了鴆酒,失去記憶了,本來這就是他們最想要的結果不是?

走了好一會兒,佟青羽一行人才在一個偏殿處停下。趁著黃昏夕陽的光暈,佟青羽稍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偏殿宮門的匾額“佛心堂”。瞧著這名字,就知道是一個禮佛侍神的地兒。今天能把她從重兵重重把守的冷宮裏召了出來,肯定是這個宮裏權勢極大的主子。可是以前沒聽蘇兒說過宮裏有禮佛的主啊,除了那登基了五年的皇帝,再有就是那一堆年輕的宮妃啊。忽然,腦海裏一道光一閃而過,是她了,沒錯,肯定是碧淵赫赫有名的太後,說起來還是她的姨媽呢!這一閃神,她人已經在佛心堂裏了。

一個身著素色鳳尾香羅的婦人跪在蒲團上,虔誠地對供奉著的佛像叩了三個叩首。這才在貼身女婢的攙扶下慢慢地站起來,轉過身來。

美人啊,年輕時絕對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發絲細柔,額頭高潔,娥眉淡掃……她都還沒掃完呢,人家一個眼神,她就一哆嗦,眼神那個銳利啊!果然,後宮裏的女人,尤其是最後那個母儀天下的女人,最是可怕。哪個最後坐上那位子的人不是雙手沾滿血腥,踏著後宮裏累累白骨坐上去的。

“水墨給太後娘娘請安,太後娘娘聖安。”佟青羽蹲下身,福了下去,白色寬幅廣袖披散在地板上,霞光掩映,流光溢彩,煞是奪目。禮多人總是不怪的,眼前這個掌握著自個兒小命的人兒,她還是謹慎一點而為好。

在佟青羽覺得她的腿酸脹地厲害了,快要堅持不住倒下去的時候,太後終於出聲了:“起來吧!自家姨侄倆,別那麼見外。”

切,剛才她蹲了那麼久腿腳酸麻的時候,她怎麼不念一下自家姨侄倆的血緣感情。若是真的感情好,那蘇水墨被廢,在大內監牢內關的一年又怎麼說,自家的人無論關係怎樣,若是沒有深仇大恨的話,是不會見死不救的,因著血緣的關係,自家的人總是會護短的。自家的孩子自己打一巴掌是教訓自家的孩子,別人打一巴掌就是欺負自個兒的家族。若是真的有血緣親情,蘇水墨何苦絕了自個兒的念想,憑著這太後姨娘的地位、權勢,即使她犯了再大個過錯,連榕帝不看僧麵也要看佛麵,蘇水墨也不至於淪落成冷宮廢妃、失了記憶、絕了情。佟青羽的腦子飛快地旋轉起來,這後宮裏如果多一個自己的人,對太後來說也是一件好事兒,如虎添翼。而太後居然棄之不顧,可以知道的是這蘇水墨定是不知不覺中得罪了自個兒的姨母,才會有如此際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