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公主進學(1 / 3)

這天下午本來是周易課,因為教周易的夫子喪了夫人,忙著辦喪事,所以告了長假。又因為學塾新請的周易夫子還在從隴西趕來的路上,所以這一下午由經文課的孫夫子督學,學生們自行溫習。

芣苡坐在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豎著周易課本,懶洋洋倚在窗邊。她的眼睛漫無目的地瞟著,腦子裏想著今天晚上回去總算可以逃掉她老子的問課,這樣一來,她就有時間去朱華台看喬三和喬四打架了。

“你們知道嗎?薛夫子夫人,聽說啊,是自己縊死的!”說話的人為了顯得事件離奇可怖,特意把一句簡單的話斷成好幾截,然後拖著長長的音調,聲音也陰陽怪氣的。芣苡無需抬頭去看就知道是華光又在偷偷八卦,有的時候芣苡很想不通,為什麼華光這般堪比說書人的口才在辯論課上卻蹤跡全無,分數比她還低?芣苡搖搖頭,往窗邊靠了靠,頭還是歪著。

首座督學的經文課孫夫子是出了名的好耳力,平日裏經文課上齊背經書,他能絲毫不差地揪出渾水摸魚的人。此時華光說話的聲音雖然不算大,但以孫夫子的耳朵,早就從頭到尾聽了個不差。他從容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從容地走到華光身邊,又從容地揪著華光的耳朵。

“哎喲喂!夫子!您揪我耳朵幹什麼?”

孫夫子無視他齜牙咧嘴中的賣乖討饒,哼了一聲:“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作為學生在背後妄議師長,德行有缺。”

“夫子夫子,我沒有妄議師長!您聽錯了吧?我議的是薛夫子夫人,是師母!”

孫夫子冷眼斜著華光,嘴裏仍舊念著:“看來‘師長’二字你領會得還不夠透徹,把本學規章第一條念給我聽聽。”

華光小心覷著孫夫子,小聲問:“那夫子您能先鬆鬆手嗎?我這個姿勢,我不太,不太有信心記得起來。”

“那就挑戰一下嘛。”孫夫子說著還提了提手裏捏著的華光的耳朵。

“唉唉!哎喲喂!您輕點兒夫子!背背,我背!”於是華光被孫夫子揪著耳朵,嘴裏念著:“為人子弟者,尊師重道為之大。如德行有缺,當於忠孝堂自行思過。”華光背完還不忘朝孫夫子諂媚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

孫夫子十分欣慰地點了點頭,鬆開手,朝門外努努嘴:“忠孝堂在哪兒自己知道?”華光捂著紅的發燙的耳朵,嘴裏一疊聲“知道知道”灰溜溜跑出去,身後還傳來孫夫子的聲音:“三日啊,可不是三個時辰!”

華光疼得直跳腳,嘴茲咧得罵不出一句完整的娘。

孫夫子處理完華光,大家都很自覺地端坐回位子上,繼續溫書。芣苡本來靠著窗的身子也不動聲色地直回來,餘光掃著孫夫子,嘴裏還念念有詞。

“你,別念了,去食堂後院洗碗去吧。”

芣苡耳裏聽著,仍舊裝模作樣念著書。

“就是你,新來的。”

“新來的”這三個字已經像條尾巴跟了芣苡整整三個月,甩也甩不掉。她曾經問過華光,要在這個學塾裏待到多久才能擺脫“新來的”這魔咒似的三個字?那時華光似乎是掃視一圈然後“嘶嘶”想了半天才說:“等下一個新來的頂了你的位置唄!”於是芣苡又問:“那咱們學塾過多久再納收新弟子啊?”

華光歪著腦袋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唉,我說你自己怎麼考進學塾你不知道啊?三年一次,況且,還不知道招不招得上呢。今年不就隻招了你一個麼?”話畢還不忘朝芣苡猥瑣一笑,露出兩顆虎牙。芣苡心虛地“嘿嘿”應付著,心裏卻是老鼠咬一樣難受。

整個北歸國裏最出類拔萃的學塾一共兩所,一是皇宮群英堂的宮學,不過學生全是貴胄子弟,教出來的也都是襲三等武林侯、襲南平王、襲一等武英侯、襲西平王等等這般角色。二是皇城西南隅號稱天下私學之首的平民書院,這所私學不但和宮學不同,和其他的私學也不同。平民書院有一條明令:不收貴族子弟。其實這也不算是很牛掰,放狠話誰不會。它真正牛掰的地方在於,幾乎每年科考的前三甲都有出身平民書院的子弟,而且曆代翰林院首和內閣輔首都是出自平民書院。

芣苡之所以上平民書院念書,全是因為她那個不靠譜兒的老子和比她老子更加不靠譜兒的三伯伯打了個賭:如果宮學排名倒數第一的芣苡能考進平民書院,她三伯伯就撂下一家子老小帶十萬軍平南滿之亂。本來芣苡也是權當笑話聽了,誰知當天晚上她老子就來找她徹夜談心,一把鼻涕一把淚,說自己如何如何辛苦,說芣苡這個做女兒的該如何如何懂懂事幫幫老子了,說得她當下覺得自己對她老子負了天大的罪過,於是答應她老子無論如何也會豁出小命去考上平民書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