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同罪(1 / 3)

裴錚和蘇昀的歸位並沒有給朝堂帶來太大的震動,原因在於有更強的勢力壓住了那些蠢蠢欲動,對於崇光新臣來說,太上皇隻活在傳說,還有太史令的胡說之中。

明德老臣的態度則不同,懷念有之,恐懼有之,後者多半是做賊心虛,但父君已明確表示過,不再幹涉任何政事,隻在後宮陪著母親喝茶,陪二爹下棋,這朝廷依舊是我做主。

但是有這幾尊大神做靠山,我說話的聲音也大了許多,處置鴻臚寺那幾人時,一個站出來反對的也沒有,有幾人偷偷瞥了蘇昀一眼,見他沒有反應,自己便也不敢出頭了。易道臨卻因此招來了一批怨恨的目光,多是怪他受蘇昀引薦之恩,卻恩將仇報。

退朝之後,易道臨私下向我申請提審賀蘭,我本已不將賀蘭視為囚犯,便免去提審二字,讓他自行去詢問,但略一思索,又改了主意道:“寡人同你一道去。”

易道臨微有些詫異地看了我一眼,俯首稱是。

“前不久,曾有人讓我保護好賀蘭,說有人會暗害於他。易大人以為如何?”我微笑問道。

易道臨眼神一動,“陛下可是因此懷疑之前那場大火別有意圖?”

“大火來得蹊蹺,寡人始終心存疑惑。但賀蘭確實並未因此受傷。”我實話說出心裏的疑惑。“當日是因侯爺夫人在場。寡人記得清楚,賀蘭說自己幾日來多有不適,當時若非有夫人相救,是生是死,卻也難料。”

“陛下以為是蘇禦史下手?”易道臨若有所悟,“但陛下又不希望如此,因此著令微臣徹查,直到揪出鴻臚寺等人?”

“難說得很呐……”我不無感慨,“畢竟如今你我手中所有證據都指向裴相,連唯一的證人,都堅信是裴相讓人殺了他父親。這就是寡人想查清這個案子的原因。”

易道臨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陛下既懷疑蘇禦史,又希望他無辜,既想幫裴相洗脫嫌疑,卻也懷疑他的清白。陛下著實為難了。”

我苦笑著摸了摸鼻子。“易卿家,想不到你竟是如此了解寡人,寡人著實慚愧得很呐……”

說話間便到了賀蘭的小院外,我揮手喝止了宮人的通報,與易道臨直接進了內院。賀蘭正在看書,聽到聲響才抬頭朝我們看來,微微驚了一下,放下手中書卷起身行禮。

“賀蘭,你倒是自在得很。”我看了一眼案上的書名,笑了笑,“寡人以為你定然難過得很。”

賀蘭淡淡笑道:“人死不能複生,活著的人若一味為死去的人難過,誰又來為活著的人心疼。”

裴錚說得對,此子非常人也。當日蘇昀盤問他,他坦承自己是為逃避追殺而主動投案,到了今日,卻是另一番心境了。看樣子這些天來他靜下心,想了不少事情。

“這位是新任大理寺卿易道臨,他將接受漕銀虧空案,今日寡人帶他來是為問你一些問題。”

賀蘭一聽,笑意頓時有些苦澀。“此案經手之人一再變換,不知何時是個盡頭。家父貪汙虧空既然屬實,死罪亦是難免,隻是卻不應死於同黨之手,理應交由法辦。草民投案,也隻為求尋得父親屍首,讓真凶落網,但若因此連累無辜之人,亦是過意不去。”

易道臨看向賀蘭的眼神中多了三分審視,片刻後沉聲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人臣高官。舉法不避權貴,做這些事本就是大理寺卿的職責,談何連累?我問你的問題,你老實回答便是。”

賀蘭沉默著回視他,大概是覺得易道臨與自己之前接觸過的官員不大一樣,多看了好一會兒,方輕輕點了點頭。

賀蘭又一次說起出事當日的經過,他在賀敬書房發現裴錚與賀敬的往來密信,不及向父親問清原委,便被外間聲音驚動,賀敬情急之下打開密室讓賀蘭避入,卻聽得外間之人自稱是裴錚派來接應,放鬆了心神。那時賀蘭躲在密室之中,一切都聽得不甚清晰,隻聽到父親幾聲慘叫,然後便是翻箱倒櫃的聲音,似乎是在找什麼東西。他在密室中找到父親為他指明的出路,從地道中逃走,卻被人追殺,後來回到別院,卻發現原地已化為一片廢墟,他無奈之下,隻有投案尋求自保。

“你還記得當日裴錚給你父親的信件上寫著什麼嗎?”易道臨問道。

賀蘭搖了搖頭,“當時我隻匆匆瞥了一眼,外麵便傳來敲門聲,隻看到落款處一個裴字。”

“賀敬聽到敲門聲之時,是何反應?”

“驚懼……父親很害怕,他將我推入密室之中,就是在那時,我聽到外麵有人低聲說,‘我們是裴相派來接應大人的,請大人帶上賬本,快隨我們走’。”

“賬本?”易道臨眼神發亮,“可是你在密室中看到的那些?賀敬可有交給他們?”

“沒有。父親一開始是激動,但隨即又有些恐懼,隻猶豫了不過片刻,外麵的人就要撞門進來。父親這才匆忙把我推進密室,雖然那些人進來之時密室已經關上,但怕是聽到了石門轉動的聲音,知道裏間有密室。”

我心說,多數達官貴人家中都有密室。

“後來他們可有發現你藏身的密室?”

“我不確定。父親說,他若遭遇不測,就讓我立刻逃走。密室的機關設置十分之巧妙,不過那些人燒光了別院,或許密室也會因此現出。我將密室所在告訴過蘇禦史,但裏間資料已被搬空。”

“後來你為何不原路返回密室?”

“密室的密道之門隻能從內開,外間沒有入口。”

易道臨所問,賀蘭一一作答,問完幾個問題,易道臨轉頭向我道:“陛下,具體如何,微臣還須到現場一看。”

我撫著袖子說:“確實。賀蘭陪著走一趟吧,此事或許你會想起什麼也說不定。”

裴錚說,賀蘭知道一些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多重要的秘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旁人怕是更能問到了。

賀蘭自然同意協助調查,便約了次日出帝都。

聽說我也要去,易道臨驚道:“陛下不可!”

“寡人又不是去遊玩,此案事關重大,寡人還是親自看過放心。”我揮手打斷他們,“寡人心意已決,不用多說了!”

易道臨複雜地看了我兩眼,終是按下了話頭。

出得門來,易道臨低聲問我:“陛下所為為何?難道放心不過微臣?”

我笑了笑。“易卿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證據就在別院。”

易道臨緩緩直起背。“陛下何解?”

我笑著斜睨他一眼,“你方才不是問得很清楚嗎?在那些不明身份的人到來之前,賀敬正準備逃亡,他為何要逃亡,因為有人要殺他。當時朝廷的官文未到,那麼要拿他的人就不是官府,而是另有其人。賀敬在聽到有人來之時,第一反應是躲,聽到是裴錚派來的人之時,第一反應卻是喜,而後才是疑,隻可惜對方耐心有限,沒給他太多猶疑的時間。以此看來,賀敬確實貪汙,也確實和裴錚有勾當,但殺賀敬的,卻未必是裴錚。”

“陛下想以身為餌,誘出雙方人馬?”易道臨不讚同地搖頭,“即便需要誘餌,微臣一人足矣,陛下九五之尊,不應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