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大了眼睛看他睜眼說瞎話,又看著他轉身關上了房門,我後退半步,上下打量他,疑惑道:“你做什麼?”
他轉過身來麵對我,無奈苦笑:“不堪重負,躲一躲。”
我一琢磨,反應過來,便隻望著他冷笑。想來方才我不在的時候,裴錚和劉綾已然從合縱連橫談到詩詞歌賦了。想到這二人相談甚歡,我心裏很有些不愉快,但礙於身份不好發作,隻能默默祝願裴錚暈船暈到吐,倒沒有料到他會主動躲開劉綾,到我這邊避難,拿著我當借口了。
我雙手環胸麵對他,笑眯眯道:“這張船票好生金貴,要丞相大人賣笑賣藝來賠,下一步可是賣身?”
裴錚含笑回道:“那大也可算得上為國捐軀,當封一等公爵。”
“裴大人莫不是也想效仿蘇家一門忠烈,為國捐軀,生前立於朝堂,死後掛在牆上。”我下意識地要撫袖,摸了個空,才想起來自己斷袖了。裴錚這時也看到我晃動在半空的半幅袖子,伸手托住,低頭細看了一番,眼底閃過恍然:“方才去過船尾了?”
我不自在地收回手,負在背後,淡淡道:“嗯,悶得慌,吹吹風。”
裴錚也不說破什麼,笑道:“袖子破了,怎麼辦?”
我隨意扯了扯,挑眉看向他:“穿那劉綾的衣服,我是決計不願意的。裴大人無所不能,縫個衣服應該也不在話下吧。”
裴錚長歎一聲,意味深長笑歎一句:“陛下,你總是喜歡為難微臣。”
我心口仿佛被人攥了一下,猛地揪疼了一下,清咳兩聲掩飾道:“寡人對裴相寄予厚望才是。”
裴錚笑著搖搖頭,拉著我在一旁坐下,左右一看,從牆上取下長劍,拔劍出鞘捥了個劍花,讚道:“夠鋒利。”說罷劍光一閃,半幅衣袖緩緩飄落下來,尚未落地,另一邊的衣袖也落下一截。
本是長過指尖的長袖,被他左右兩劍削去了寸長,稍加修整,便露出了一小截手腕。
裴錚收劍入鞘,執起我的手腕置於唇畔,輕聲笑道:“破了就削去,何必縫縫補補,有時候恰到好處的缺憾,也不失為一種完美。”
陳國民風雖不如北麵的涼國剽悍,但也算不上保守,露個手腕亦不算傷風敗俗,但廣袖長袍是曆來的穿衣習慣,如此八分斷袖,還從未有人穿過。當時我隻顧著琢磨裴錚的弦外之音,卻不曾料到,裴錚這無心之舉掀開了陳國曆史新的一頁,從此之後,陳國男女的衣袖越來越短,裸、露越來越多,民風越來越開放……
裴錚,是邪惡的根源。
他的拇指指腹摩挲著我的手背,忽地勾起唇角,抬眼看向我:“我想到一句陳詞濫調。”
我想抽回手,卻被他抓住不放,便也放棄了,隨口道:“是什麼?”心裏卻想,怕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那樣的情話吧。
裴錚卻道:“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一杯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我心頭一跳,手驀地僵硬起來,他安撫著輕拍我的手背,念完了那一整首詞,而後道:“你自小不喜詩詞,這一首詞所言為何,怕也是不知道的。”
我幹笑道:“聽起來,便不像什麼好詞。”
裴錚沉默了片刻,輕歎道:“確實,算不得好詞。”
“詩詞歌賦,人生理想,你還是去找翁主談論探討吧,你們還可看星星看月亮,船前明月光,定然美妙得很。”說完這一番話,我才猛然覺得自己有些陰陽怪氣。裴錚驚詫地看著我,眨了下眼,笑意緩緩在眼底泛起,掩過了驚詫。
“那豆豆想和我談論什麼?”
我盯著他逼近的俊臉,不自覺地微微後仰躲開,灼熱的氣息噴灑在麵上,我猶豫著移開眼,囁嚅道:“沒、沒想談論什麼……”心裏掙紮了一番,我抽出手在桌子上一按,轉了個身站起來,居高臨下看著他,這樣的距離和高度差給了我一點安全感,膽子也肥了不少,舒了口氣,瞪著他道:“你靠那麼近做什麼?”
他反問道:“你逃那麼快做什麼?”
我氣結:“我哪裏逃了?”
裴錚微微點頭,意味深長笑道:“是,你不是在逃,是欲擒故縱。”
我笑了:“錯,不是欲擒故縱,是先禮後兵。”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將他推倒在牆上,踮起腳尖吻他的唇畔,到此時方恨二人身長懸殊,唯能在氣勢上壓倒他。
憑什麼每次都被你壓製著!我惡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下唇。
他悶笑著,胸腔微震,右手在我腰上輕輕一托,善解人意地低下頭來任我輕薄,他這樣配合,我頓時覺得索然無味,全然沒有霸王硬上弓的快感與成就感,於是勉為其難接受他的供奉,親親他的唇瓣,淺嚐輒止。
“你被劉綾纏上了吧……這劉綾到底是什麼意思?”我懶懶倚在他胸口,問道,“跟皇帝搶男人?卻也不至於吧。”
“難說,陛下的眼光素來不錯。”裴錚不知羞恥地說。
我歎了口氣,登時覺得有些無力。“你嚴肅點,我同你說正事呢!劉綾當著我的麵勾搭你,你倒也好意思當著我的麵接受她的勾搭?”
“此事非我所能左右,這畢竟是在人家的船上。”裴錚也歎了口氣,“劉綾這人,向來心高氣傲,你看蘇昀受她何等對待便知。我們若也開罪了她,如今還在她的船上,後果如何恐怕難以預料。”
裴錚所言也不無道理,但我心中始終覺得不舒服。“你還是離她遠一些吧。”
裴錚點頭應允:“我與她總歸是保持一個安全距離。不如你也同蘇昀保持一個距離?”
我愣了一下,退開半步仰頭看裴錚。“我與他過度親近了嗎?”
“方才,他是去找你吧。”裴錚低頭回視我,似笑非笑,“你心腸極軟,我擔心你終會因為心軟而……”
我拂袖打斷他,冷然道:“你也未免太過小瞧於我!”
也小瞧了你自己。
裴錚無奈笑道:“這一路不曾真正風平浪靜過,你跟在我身邊,我才能放心。”
我搖頭道:“你說錯了。”
裴錚知趣改口:“好,是我跟在你身邊。”
“嗯。”我滿意點了點頭,又道,“蘇昀的事,我自有主張,他到底是我的臣子,同殿為臣,互相避忌,他的事,你還是別過問。”
裴錚微怔,隨即苦笑道:“陛下如何說便如何是了。”
我見他臉色不大好,良心發現,溫聲道一句:“你還是顧著自己吧,說我暈船,怕真正暈的人是你吧,不如上床休息?”
裴錚搖頭道:“那更是煎熬,還不如有個人說話轉移注意力。前幾日在那艘船上,我幾乎沒合過眼,也隻有抱著你才能得片刻安寧。如今在別人的船上……”裴錚歎了口氣,“也隻能忍一忍了。”
他這毛病,也真是麻煩,我大發慈悲道:“莫讓旁人發現,我讓你抱一會兒。”
他眼角一彎,俯下身來勾住我的腰,雙臂自我腋下穿過,我也隻好抬起手臂回抱住他,他力氣甚大,我被他抱著,足尖幾乎要離了地麵。他埋首在我發間一嗅,輕歎道:“如此才是溫香軟玉抱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