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離別(2 / 3)

我抱著膝蓋,說:“我知道了。”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我想是快要入秋了。

這是自我認識蘇昀以來,過的第一個沒有他的秋天。

“小路子……”我無意識地撥著流蘇,說,“寡人對他,是不是太狠心了……”

小路子伏在地上,壓低了頭說:“陛下是為蘇大人好。”

我勾了勾嘴角,扯出一絲苦笑。

“為他好嗎……”

幼時與他同窗,知他最愛那些與他看上去格格不入的桀驁狂詩。

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他與裴錚不同,裴錚出身布衣,卻仿佛天生屬於政壇,能夠在朝堂上如魚得水,八麵威風。而蘇昀出身世家,卻有著太多牽絆,他有要保護的家族,我有要鏟除的勢力,他若留在帝都,終有一日我會對蘇家清盤,到那日彼此又該如何麵對?如今,是各退了一步,他自瓦解了勢力,我放了他自由。

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離開帝都,他能成為一代名士,這個權力的舞台上淌滿了鮮血與肮髒,不適合他……

我抓緊了被單,眼前浮現出裴錚似笑非笑的俊美容顏,心口又是一陣悸痛,仿佛聽到他反問我:“不適合他,難道就適合你我……”

我沒得選,隻能留下……

你也沒得選,因為我們都放不開手。

“陛下。”小路子細聲問道,“今日上朝嗎?”

啟明星照亮了夜幕一角,又快天亮了。

“鳳君呢?”我轉頭看了一眼空著的半張床,低聲問道,“我是怎麼從蘇府回來的?”

小路子答道:“是鳳君接陛下回來的。”

“他又去哪裏了?”

“這……”小路子支支吾吾了兩聲,說,“鳳君送陛下回來後,小路子就沒見過他了。”

“什麼時候的事?”我問道。

“兩個時辰了。”

我猶豫了片刻,說道:“服侍寡人更衣吧,今日複朝。”

因擔心南懷王耳目太多,我若表現異常會被劉綾發現,前段時間便徹底退居後宮,讓裴錚代理朝政。百官傳言寡人色迷心竅,醉心男色,或言裴錚挾天子以令諸侯,幽禁寡人。流言四起,讓人哭笑不得。

如今得了解藥,也沒什麼好顧忌的了。

我一邊著人去尋裴錚,另一邊吩咐小路子道:“蘇昀離開帝都,族中之事雖已交代,但仍會生風波。你幫寡人多照看著些。”

小路子點頭稱是。

我又說:“你天一亮就去蘇家,幫管家收拾好東西,屬於蘇昀的都搬到一處,白衣巷的宅子是官宅,隻能收回了。你在城郊尋一處宅子買下來,讓管家替他看著。或許過兩三年他會回來。”

小路子沉默了片刻,然後說是。

蘇昀辭官,寡人複朝,解藥被換,以劉綾的多疑定會心生戒備。但如今既有了解藥,她再戒備又如何?

天蒙蒙亮的時候,百官入殿,金光驅散了晨間薄霧,帶來陣陣暖意。從高高的龍座上俯瞰下去,透過大開的殿門,可以看見殿外的廣場上染上了晨光的暖色。百官衣袂相摩,躬身拜倒,三呼萬歲。

往日站在最前麵的兩位,裴錚和蘇昀,以後再也看不到了,隻剩下易道臨一人。

“平身吧。”我一抬手。

對於蘇昀的缺席,百官麵上帶著疑惑,卻猶豫著沒有開口詢問。

我清咳兩聲道:“蘇卿家已向寡人辭官。”

殿下沉默了千分之一個彈指後,又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之中。

隻聽到我自己的聲音在殿上回繞。

“我大陳以孝治天下,國師為蘇昀至親之人,國師過世,蘇昀悲痛於心。按大陳律例,蘇昀理應停官守孝三年。寡人愛其大才,又憐其孝心,不得不忍痛放其離京,以學士身份遊曆神州。”

這樣一番官方解釋,有的人會信,但聰明的人自然會猜到定然別有隱情。至於隱情是什麼,他們卻也猜不出。他們隻知道,蘇家真正退出曆史舞台了。

“易卿家。”我低頭看向易道臨

“微臣在。”

“蘇昀未完之事,便暫時交由你接手。”

“微臣遵旨。”易道臨頓了頓,又道,“陛下,微臣尚有一事不明。”

“說吧。”我淡淡點了個頭。

易道臨抬起頭來,直視我的眼睛。“蘇昀奉命追查南懷王造反一案,如今證據確鑿,是否立時執法行刑?”

之前以證據尚不充分的理由,把劉綾放出天牢,之後她便不知所蹤。但南懷王一案牽連甚廣,跑得了一個劉綾,跑不了南部三郡。金山銀山,皆在朝廷親兵的刀劍護衛下。

而劉綾,她能躲到哪裏去呢?

沒有了這些財富和門生,她一個弱女子也難以興風作浪。

我點頭道:“既然如此,便由之前的判決執行。”

朝廷風向一日三變,百官也慢慢習以為常了。

前幾日朝中諸事皆有裴錚經手,他為相多年,辦事自然妥帖,因此不過多時便散了朝,我讓易道臨私下到宣室見我。

“部署如何了?”

易道臨稽首道:“南懷王一脈宗親雖然放出獄,但是一直有士兵暗中監視,確保無一人落網。南懷王名下財產也已清點完畢,門生三千記錄在案,有同謀造反嫌疑者皆已鎖定……”

我揮手打斷他,“找到劉綾了嗎?”

劉綾為人多疑,做事近乎滴水不漏,甚至因為擔心送藥之人被跟蹤而不與那人直接接觸,每次都是將藥放在指定之處,讓送藥之人自取,而且每次交接解藥的地方都不相同。也正是因此,才讓我得了機會偷換解藥卻沒有被她發現。

這個女人像蛇一樣陰狠狡猾,不除去她總是讓人寢食難安。

看到易道臨麵露難色,我也知道大概蛇還沒有出洞,但是如今我重新對南懷王府下手,她定會再起疑心,露出馬腳。

“在她出現過的幾個地方加緊搜查,近日內她必有行動。”

我將暗衛調撥一支分隊交予易道臨,讓他退下之後,便招來小路子。

“鳳君呢?”我皺著眉問。

小路子低著頭說:“鳳君似乎不在宮裏。”

“幾個宮門的守衛問過沒有?鳳君出宮了?”

“守衛說,沒有見過鳳君。”

會功夫的人,總是喜歡翻牆進出皇宮,就像我那個三爹,從來不走尋常路。

我另外招來負責宮廷警衛的暗衛首領詢問。

“鳳君是不是半夜出了宮?”

那人半跪在在地答道:“回陛下,鳳君於子時三刻易服出宮。”

“有人跟著嗎?”我皺了下眉頭,心中隱隱浮起一絲不安的感覺。

“有。”

我稍微鬆了口氣,又問:“他往哪個方向去?走得匆忙嗎?”

“往南方,快馬加鞭。”

他到底去哪裏,做什麼?

那一邊傳來敲門聲,我向暗衛使了個眼色,他立刻閃身退下。

五爹在門外朗聲道:“豆豆在忙嗎?”

我開了門,見五爹手裏提著藥箱,便問道:“五爹有事嗎?”

他口型微變,無聲地說了兩個字:“解藥。”

我閃過身讓他進屋。

“裴錚已經拿到解藥了,也配置出來了。我已送了一份給蘇昀。”我對五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