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爹聽過鬆了口氣,微笑道:“我那徒弟好歹沒給我丟臉,我是好奇解藥的配方特意過來問的。裴錚呢?”
“我有些事讓他辦,他不在宮裏。”我含糊道。
五爹也沒有起疑,隻是有些遺憾。“是嘛,他何時回來?”
“這不好說……不過我昨天陪著他配藥,認得是哪幾味藥。”我知道五爹執著於醫毒二道,便引著他去太醫院。
五爹輕輕點頭道:“我先前給他把過脈,他中毒極深,這七蟲七草用的定是罕見的至毒之物,毒發之時,周身如被萬蟲齧咬,痛入骨髓。好在裴錚意誌堅韌非常人,受七蟲七草之毒仍然能堅持到拜完堂,那時見他腳步虛浮,我還當他是被鎖了內力,後來才知他應是勉強用內力壓製住了毒性,但長此下去經脈必廢,就算活著,也隻是個活死人。”
我聽得心頭一跳,隻記得那時裴錚手心發涼,額上冒汗,但笑容不減,哪裏猜得到他暗中忍著劇痛。
我忽地想起一事,攥緊了拳頭顫聲問道:“五爹……若他沒有及時服下壓製毒性的解藥,又會如何?”
五爹是個見慣活人便死人的無良神醫,以一種很大無謂的姿態說:“就疼一疼吧,不會死的。”
所以昨夜,他扣下解藥沒有服用,甚至分心與我說話……
五爹笑道:“豆豆你從未見識過裴錚的醫術,倒對他很是信任,不怕他做出來的解藥反倒害了蘇昀嗎?”
我結結巴巴道:“什、什麼……怎麼會呢……裴錚怎、怎麼會呢……”
五爹摸摸我的腦袋說:“他自然是不會,我是說他手藝不精。”頓了頓又說,“不過這個也不會,好歹是我的得意門生。”
“嗯……是啊……”
他怎麼會故意給假解藥呢?
似乎……我從來沒有考慮過這種可能……
太醫院那間房間仍然保留著昨夜我離去前的模樣。五爹在案前拈起藥粉放在鼻下辨認,閉目冥思,口中喃喃念著各種毒藥的名稱。
“唔……不過是斷腸草而已……食屍蟲?太陰損了……其實倒也普通,不過搭配得極妙,能讓人痛不欲生……一二三……”五爹數了數,皺眉道,“似乎少了一味。”
我上前看了看,確實隻有十三種藥材。
“可能是剛好用完了其中一種吧。”我說道。
五爹點頭道:“有這種可能。”說著在案上細細觀察,試圖找出消失的第十四種藥材。
我對這不大感興趣,意興闌珊看著他,忽然外麵傳來通報,說是易道臨有要事求見。我看了專心致誌的五爹一眼,轉身出了門。
“怎麼了?”我問易道臨。
“發現劉綾蹤跡了!”易道臨眼睛發亮,“她似乎正趕往南方!”
南方……
又是南方……
我的心跳忽地亂了幾拍。
屋裏傳來五爹驚喜的聲音:“原來是它!朱雀草!”
我不安地轉頭看向屋內,咬了咬下唇,進屋問道:“五爹,你說什麼朱雀草?”
五爹笑道:“我總算找出十四種配方了,原來最毒的是第十四種朱雀草,這種毒隻有龍涎草能解,龍涎草也隻能解朱雀草的毒。我曾經在閩越見過,兩種草相伴而生,相生相克,世間隻有一個地方長有這對毒草,十年才長成一季……”說到這裏,他皺了皺眉,“我記得我隻放了一株在宮裏。”
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問道:“或許有兩株呢?”
“以我的記性,怎麼可能記錯呢?”五爹搖了搖頭,疑惑道,“蘇昀有了解藥,那裴錚呢?”
我啞著嗓子說:“所以我讓他去閩越找解藥了,速度快的話,七天之內便可以到達了。”
五爹點頭凝重道:“如此當快些,這種毒草長在懸崖邊上,甚少有人取用,當年我也隻是采集各種毒草時才偶然采了一株回來。不過也不是什麼十年長一株的稀缺之物,隻是藥性特殊,所需土壤也特殊,隻有那裏才有生長罷了。”
五爹的話並沒有讓我寬心多少,因為劉綾也在去閩越的途中。
我咬咬唇,說:“五爹,你陪我去一趟閩越吧,我不放心。”
裴錚是如何中毒的,我是如何中蠱的,這些事我沒有詳細告訴過五爹,我既沒有說,他知道我的難處便也不問,隻聽著我的吩咐幫我,如今我讓他陪我回閩越,他也是沒有多猶豫就點了頭,笑道:“我也許久沒有回去了。何時去呢?”
“現在。”
我轉過身對門外的易道臨說:“立刻捉拿南懷王的同黨。”
我需要人質,但希望沒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看易道臨離開後,五爹才將目光轉回我麵上,擔憂道:“你是在擔心裴錚嗎?”
我輕輕點了點頭。
五爹歎了口氣,說:“業障……隻是你此刻,不宜顛簸。”
“為什麼?”我猛地抬頭看他。
五爹微微一笑,揉了揉我的腦袋:“傻豆豆,你有了裴錚的孩子。”
“五爹你……”我茫然看著他,最初的震驚過後,那絲絲的甜意才浮了上來,一圈一圈在心頭纏繞,收緊,甜得有絲苦澀。“五爹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也就這兩天,懷孕初期脈象不明顯,我有了十足把握才敢告訴你。此去閩越,快馬加鞭七日七夜,我怕你承受不住。”
我和裴錚的孩子……
他說他想有個家,想要一個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家。
“豆豆,不如還是留在帝都等他消息吧,你如今去了也是遲上半天,幫不到他。我幫你走這一趟就夠了。”
我仍然猶豫著。
五爹輕輕抱了一下我的肩膀說:“相信五爹,幫你帶一個完完整整的裴錚回來。如果不信五爹的話,再叫上你三爹四爹……”
我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地笑笑,低聲道:“不是不信五爹,我隻是不放心……”
“女兒嫁人了,心終究是向著丈夫了。”五爹哀怨地歎了口氣。
“不是……”我的心,也不過是因為情蠱而對裴錚一往而深。想到此處,我眼皮跳了一下,忙問道,“五爹,中了情蠱的話,會不會對胎兒有影響?”
“這自然多少是會有的。”五爹安慰道,“放心吧,你的情蠱除得早,對身體無礙。”
“不是!”我搖頭道,“我後來又被人種下情蠱的子蠱。”
五爹笑了。“豆豆是在考五爹嗎?因為懷疑你有身孕,我特意在你睡著的時候幫你把過脈,你體內根本沒有什麼情蠱。”
我愣了愣。
可是那一日……明明……
怎麼會呢?是哪裏出錯了?
我把那日劉綾所做的事詳細告知五爹,五爹聽過後眉頭微微皺起,搖頭道:“照你這麼說,很有可能當時裴錚擔心你承受不住疼痛,有意點中你的睡穴,暗中將子蠱引渡到自己體內,因為母蠱本身就在他體內,以他的修為,要這麼做並非沒有可能。這也是唯一能解釋為何你體內沒有子蠱的原因。”
所以裴錚一開始就知道我並沒有中情蠱……
知道我在做戲……
我忽然想起昨天夜裏臨去時他的微笑。
他微笑著問我:“我那麼對你,在你心裏可曾有恨?”
我說:“你明知道我中的是情蠱,無論你做什麼,我都無法恨你。”
他聽了我的話,笑意變得幽深起來。
我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我的信任和喜歡,與情蠱無關。
隻是因為他是裴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