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著旅行夾克，一身簡便。人削瘦些，胡碴隱現，頭發微亂，看來是失意憔悴，雖然濃眉下的雙眼仍如鷹般犀利。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餘馨慌亂地問。
“你的鄰居說的，我們談了好久。”他神色憂鬱。
“不！我是說，你怎麼知道我的住址？“她再問。
“小慧給我的。”他說：“我求她。”
“你找我做什麼呢？”她避開他的眼：“我們的事不是都了了嗎？”
“餘馨……”他伸出手想碰她，又頹然放下：“你明知道沒有我的天使，我是活不下去的。”
“不！我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是你的天使！”她匆匆轉過身去。
“你到現在還要否認嗎？”他又擋在她的麵前：“那麼多年的黑暗地獄，你是我唯一的光明和希望，是你帶我走出可怕的長長甬道，你很清楚的。”
“如果我是你的天使，你如何忍心來傷害我、欺騙我、折我的翼呢？我好難相信你！”
她責問中充滿哀傷。
“餘馨，你要相信我，我在剛認識你的時候，並不知道你是……，我就深深受你吸引，把你看成是我快樂的源泉。”他又急切又激動：“知道真相後，我矛盾痛苦，你的純真叫我遠離你，但我走不掉了！我利用仇恨，進一步去擁有你！餘馨，很多事情在我的意料之外，我絕對不會這樣對你的……”
“無論如何，你是報了仇了……”她駁回去。
“不！事實上我仇恨已消了大半，隻是不知道我們該怎麼辦？演出一場羅蜜歐與茱麗葉嗎？！”他想著往事：“結果你帶翼遠揚，到了別的地方，讓我見不到摸不到，我的恨才燃起，恨你，我也才領悟到自己是多麼愛你，對你的依戀有多深。”
“那後來呢？後來我們再度相逢，你為什麼又對我極盡脅迫羞辱之能事？根本除了恨，還是恨！”她強迫自己絕不心軟。
“因為我害怕。你是那麼美麗、冷淡、遙不可及，我好怕我的天使早不為我而存在了。”
他的眼內有著淒涼：“最可悲的是，我知道我已沒有說愛的資格，所以恨是我唯一的手段。
我隻想緊緊地把你綁在我的身邊，不再飛走。你原諒了十年前那個混蛋該死的我，可不可以也請你原諒我現在這個為情癡傻的我呢？我沒有任何借口，隻能說我太愛你了！”
“愛我，為何要叫我離開呢？”她的淚盈在眼眶。
“那不是你的要求嗎？”他痛苦地說：“我是萬分不舍，但我又怎能殘忍地再妨礙你的自由呢？但，餘馨，我真的受不了，我要你回來，沒有你，我生不如死……”
餘馨的淚撲地流下，在寒風中冰涼，她逕自穿過木橋、竹林，中島辰時看她的神情，不敢阻止，隻能相隨。林深處有一間木屋，脫鞋進去，迎了三尊牌位。她跪在榻榻米上，叫愣在玄關外的中島辰時進來。
他也學餘馨坐跪下來，看著牌位上的名字：長太。
“這就是孩子。”餘馨指著長太。“外婆問神，說是個男孩。我不忍他魂魄無依，接他嬰靈，給他一個姓氏。我想你們家一定不歡迎他，所以給他姓了餘。”
她凝視牌位沉思，不見中島辰時反應，轉頭一看，他竟哭了。這是他第二次在她麵前掉淚，都是為了長太，可見他是非常在乎孩子的。她不禁拿手帕為他拭淚。
“對不起，非常的對不起。”他咽啞地說。
“我若知道自己懷孕了，絕不會去投湖的。我太脆弱了！”她陪他垂淚。
“不！都是我的錯！”他急急地說：“我根本沒想到你會懷孕，沒有做到保護你的責任。
當時我沒什麼經驗，所以……”
餘馨將胸前的“安產禦符”拿下，放在他手上。
“這是什麼？”他疑惑地問。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呀！”她說。
“安產禦符，你……”他有無法置信的表情。
“你現在似乎也沒什麼經驗，我又懷孕了。”她低聲說。
“什麼？”他好震驚，雙眼睜圓。
“已經四個月了。”她說：“這也是為什麼我匆忙離開你的原因。”
“天呀！如果我早知道，我絕不會讓你離開一步的。”他握住她的手說：“現在你別無選擇，必須跟我回去了！”
“我十年前就別無選擇了，不是嗎？”她看著他說。
“這是什麼意思？”他緊張地問。
“意思是，無論我飛多高飛多遠，終會回到你的身邊，因為你是我唯一的愛。”
“餘馨！”他激動地抱住她，用發自內心的聲音說：“我愛你，可以為你生、為你死，我終於明白這句話的真意了！”
他們在牌前恭謹地叩首祭拜，中島辰時以虔誠的感情向餘馨的母親指誓：“我將娶餘馨為妻，保護她一生一世，我發誓要永遠愛她、照顧她，不再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若有半句虛言，願遭天打……”
“不要說了。”餘馨堵住他的嘴，“我相信你。”
兩人再深深一拜才離去。
走出木屋，天色已不若方才明亮，陽光全隱在雲後，中島辰時牽著餘馨的手，小心的下石階，幾陣風颯颯吹過，中島辰時放開她的手，改為緊擁，她感到更溫暖了。
突然一絲絲如毛絮的小白點由天際漫漫而下，散落在每一處。餘馨展開微笑，驚呼著：
“看呀！今年的第一場雪呢！”
走到村子，雪已旋成大朵大朵的白花，密密飛舞著，把屋頂、樹梢、行人、馬路都罩上一層潔白的顏色，在逐漸走向夜晚的暗藍天空中，映出晶瑩。
家家戶戶像有默契般，同時點了燈。暖黃的亮光，透過窗牖，倍覺溫馨動人。
餘馨緊偎著中島辰時，他替她遮去風雪，相依著走回自己的家。她終於確定，這千盞萬盞的燈光中，有一個是屬於她的，她再也不必漂泊了。
她終於找到她的港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