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一匹馬當先撞來,瞬間便衝到眼前,竟然是疾逾閃電!馬背上人單臂高揮,球竿陡然間便仿佛長出了尺許,淩空向馬球擊去!
斜剌裏一根球竿伸出,悄無聲息地搭在那根竿上,仿佛釣魚一般,輕捷向上提起!阿萱側臉看去,卻見正是那蜚娥趕到,心中不禁一凜:“她好靈敏的反應!難道後蜀宮中有這樣的女高手?”
此時對方那竿輕輕一震,竟然滑過蜚娥球竿,向外揮出!
蜚娥輕呼一聲,但覺一股粘力自對方竿上猛然傳來,那力道既粘又強,幾乎要活生生地將自己竿子脫手“釣”出!
明玉功!
馬球再無憑托,斜斜向地麵跌落!阿萱一拍馬背,左手握韁,右手執竿,俯身向前一擊,早將那球托在了自己竿上!
隴西郡府圍觀的人不由得爆出一聲喝采!但他們畢竟人數太少,這一聲喝采也是孤零零的,毫無威勢。
砰!
地麵沙石突然卷起,挾帶激烈勁風,撲麵飛掠而來!
阿萱心中一凜,知道唯有鄭萬強才有如此雄橫的掌力,不願直攖其鋒,當下隻將馬頭向左一撥!
那駿馬頗為機靈,果然奮蹄向左前方衝了出去!
轟!滿天飛石從馬後撲過,數粒砂礫擦著了馬臀,駿馬一陣悲嘶,想必是被傷了皮肉。
阿萱此時也顧不得心疼那馬,眼角餘光但見一騎從身邊飛掠而過,那英挺俊朗的身影,依稀正是張謙,當下大喝一聲:“接住了!”
啪!竿頭在球上重重一擊,馬球如流星般向前飛去!
張謙聞聲,身子陡然向後一仰,整個人幾乎倒臥在馬背上,他左手反過一擊,掌中長鞭已如蛇般遊出!啪啪!鞭音響處,恰在此時趕到的方還光座騎悲鳴一聲,前蹄騰起!張謙更不怠慢,揮鞭又是一擊,那馬向前發力猛地一奔,方還光苦笑著勒韁回首,喝道:“英山侯!”
張謙微笑道:“不敢與方老動手!唯有得罪貴騎了!”
右手揮處,球竿在空中劃出瀟灑的半弧,堪堪與馬球相撞!球身極速向前,與空氣相摩擦之處,發出嗖嗖的風聲!而郎靖座騎已趕到最前,伸竿接住!隴西郡府中人的喝采聲還未落下,但見他將馬背輕輕一拍,整個人已躍起空中,攔住了正奔向這邊的姚華章——兩道人影疾速交錯,幾乎是令人眼花繚亂地互擊數招!
恰在此時,費陽武撥馬擦過,笑道:“郎兄小心!”竿頭輕輕一點,郎靖但覺竿上一鬆,卻是費陽武的氣勁傳出,已非常巧妙地粘過了郎靖竿頭的馬球!
那邊蜚娥高聲喝道:“攔住他!”
阿萱撥馬衝出,待要將費陽武座騎攔住,但鄭萬強隨即如影隨形跟出,手臂一伸,五指已向她馬頭拍來!
這一掌挾帶極強風勢,在空中竟仿佛形成一帶無形氣濤,撲天蓋地,直向阿萱傾壓下去!氣濤洶湧,當中竟仿佛暗藏閃電雷聲,鄭萬強號稱“大開碑手”,掌力雄渾,遠超尋常高手,此時當著皇家及許多同僚之麵,更關係著大宋體麵,自然不會再有絲毫留情!縱然是此時已遠離丈許之遠的郎靖,也分明感覺到了那當中所蘊藏的極強殺機!
他心中一沉,陡然後撤,扭身反向前方撲去!姚華章如影隨形,球竿刷地一聲,以無比毒辣刁鑽的角度,徑剌郎靖背心要穴!
郎靖此時若回身相擊,自然可以躲過,然而情急一瞥之下,卻見在鄭萬強掌風吹拂之中,那少女仰起頭來,奮力揮起球竿,直向鄭萬強剌去!那一剌,隱約帶有劍法的影子,如果是尋常的高手,那一劍的精妙或許能阻住對方的攻勢。然而她麵對的卻是鄭萬強!又或許她完全明白,以她的修為不足以正麵抵擋大開碑手的雄厚霸力,然而如果此時她攔不住鄭萬強,後麵的人一定因之受阻,甚至再也無法阻住費陽武!
她那堅毅不屈的神情,縱是在全然陌生的眉眼間,卻仿佛在他的記憶中回放出來,漸漸幻作另外一張美麗而同樣堅毅的麵孔。
她們都是一樣的女子,往往會為了旁人不理解的微不足道,而寧願放棄自己最珍貴的東西——幸好,他一直是懂得的。
那一瞬間,仿佛所有的熱血,都刷地湧上了他的胸口!郎靖隻聽見自己大喝一聲,幾乎是用起了所有的力量,騰身前躍,撲到了那少女的馬背之上,一手將她撥到身後,另一手力貫掌心,將馬頭狠狠往下一按!
馬聲嘶鳴,連人帶馬一起向下跪倒!阿萱的身子向馬下跌倒,但卻避開了鄭萬強的雷霆一擊!
郎靖背心陡然剌痛,一道涼意直貫入內,前胸也仿佛被大錘重重地敲了一擊!五髒六腑,仿佛在這一刻化作千萬碎片,飄飄蕩蕩,連著他的意識也一同模糊下去!“噗!”帶著涼意的無數濕點,從咽喉裏噴了出來!
無數個聲音痛叫出來:“郎大人!”
鄭萬強心如鐵石,馬頭向前躍進一尺,右手已高高掄起球竿,毫不憐惜地劈空向那少女擊下!
而兩條人影,也正以衝破極限的速度,向這邊同時衝到!但是——終究是差了那麼一點點……
刷!
那本來應該是跌倒甚至嚇暈的少女,居然在此時一躍而起!手中球竿迎著陽光,在空中變幻出絢麗莫測的光影,仿佛那並不是一根普通的球竿,而是一件蘊含無限鋒芒的利器!
鄭萬強舉竿相迎,但那一瞬間,仿佛那種光影讓他迷失了自我一般,他竟在那關鍵的時刻,微微一滯!
嗖!
鄭萬強隻覺胸口“膻中穴”一涼,氣機刹那澀滯,心神渙散,身子已是不得使喚,撲通一聲,竟然摔下馬去!
圍觀眾人“啊”地齊聲驚呼,有的還站起身來,連趙河陽的神情都微微一動。
“這個叫紅梔的侍女是誰?她怎麼傷得到鄭萬強?”趙延美臉上變色,失聲問道。
趙河陽的身體往前微微一傾,目中射出含義莫名的光芒:“好美的一式!”
數次交鋒,生死一線,其實在這馬場之上,也不過隻是短短的瞬間!費陽武座騎放蹄狂奔,也才剛剛領先丈許距離!阿萱輕叱一聲,身形飄出,球竿橫掃!還是在那光影之間,仿佛竿身竟有了奇妙的扭曲,化作了柔軟的流水和柳條,反纏上費陽武的球竿!啵!費陽武真氣再吐,想要彈開那根奇妙的球竿,但反被一股柔力環繞其中,甚至……甚至連他的真氣也被環於這道無形的力圈之中……
阿萱此時,也陷入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奇妙境界之中。
這一生中,似乎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時光:在喧囂血腥的較量場上,生與死的擦肩互視,都在郎靖轟然倒下後的那一刹那,仿佛被無形的氣罩遠遠隔開,心裏一片安寧。
所有的春天,都降臨於嚴冬末尾;真正的平靜,是因為經曆過了所有的悲傷;而女夷春神的威力,也是一定要降臨在最寒酷的經曆之後吧。
不再被任何情緒所左右,平靜的心中卻包涵得下千頭萬緒。踏遍天下,才能安於一處平原,心中自有邱壑在,人生無處不青山。
原來,這才是沉朱所說的女夷心法。
阿萱所有的靈識,在這一刻都似乎悄然退去了。但卻有更細微的小小的觸覺,從四麵八方伸出來。
她沉著安然,將手中那一根生硬的球竿,生生化作了另外一支柔軟自如的手臂——曾經熟誦的口訣,引領周身的真氣,在各大經脈中自然地遊走,並且靈活地根據對方的真氣釋放,忽強忽弱,忽進忽退,時而誘導,時而趨避……
終於,她手腕微展,球竿如風中柳,隻在真氣的糾纏中溫柔一擺!
嗆啷!
聲響輕微,但響在所有人的耳中,卻不吝是一擊響雷!
費陽武的球竿落到了地上!那枚馬球疾向地麵掉落,一根球竿突然伸過,已穩穩接住馬球——蜚娥向著她扮個鬼臉,帶球直向球門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