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初試天魔顯龍威(3 / 3)

當下他隻是深深看了阿萱二人一眼,道:“今日之事,必有重報!”

話音未落,隻聽殿外已傳來腳步聲與呼叫聲,間雜著走動時兵器的互相撞擊。趙匡胤心中一寬,已聽出有陳軻的聲音在內。

剛踏出門去,忽聞塵霧之中,王與哲隱約發出一聲短促而痛苦的慘叫聲,但那聲音馬上被吞齧了,隻有尾音在空中回旋。仿佛隻在這一轉瞬間,那蒙麵小婢清叱一聲,雙掌輕擊,合什胸前。那神勇凶猛的龍形突然消散,複又化作滿天碎石,簌簌灑落!而在石雨之中,隻聽啪地一聲,似乎是什麼物事落在了地上。

外麵趕來眾人似乎也察覺了什麼,驚駭地叫起來:“官家?”那最響亮的一聲,正是晉王趙光義。

趙匡胤忍不住回頭看時,隻見滿天塵灰中,隻有一具扭曲的軀體僵在那裏,那青衣侍女、蒙麵小婢,早已都不知去向。

迎麵趕來救駕眾人,正是宮中侍衛,其中赫然有趙光義和陳軻在內。趙光義一見趙匡胤,神態微微一驚,旋即吐出一口長氣:“大哥想要嚇死我們麼?竟然來這樣偏僻之所,又受到逆賊驚駕……”他臉色沉下,向身後眾侍衛,喝道:“馬上封死各處要道,並去附近所有殿室中搜尋,但有不屬於該殿室人等,一律逮捕!”

“慢著。”趙匡胤任由陳軻上前相扶,背脊卻微微挺直。方才的驚魂一刻,並不曾真正嚇倒這浴血戰陣中打出天下的皇帝,甚至他的臉色都沒有變化,隻有略略有點疲倦:“剌客能在禁宮中來去自如,且設下這樣的圈套謀害君主,自然有更隱秘的遁身之所,又怎會躲在這附近讓爾等去抓捕?”

“官家……”

趙匡胤再次擺了擺手,製止住趙光義焦急的話頭:“後日便是禦苑圍獵,那時文武大臣,前蜀前唐的君臣都會出席,實不宜在此前大動幹戈,而使眾人惴惴不安。”他笑了一聲,整了整陳軻為他圍上的披風,意態中陡添豪雄之氣:“朕是打出來的江山,出生入死視同尋常,這是朕自己的天下,朕自己的皇宮,怎會為著幾個宵小之徒,惶恐自誤?哼,朕想要查他們出來,也稀鬆平常!”

他丟下最後這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大步前行。

阿萱以最快速度趕回後殿,扯去麵巾,整好衣衫時,恰逢花蕊神態安然地打開殿門。吱呀門扇開啟之聲,尚未斷絕,忽然人影一晃,是趙延美身披大氅,一言不發,擦過阿萱身邊,揚長而去。先前囂張跋扈之態,早已消失不見,眉宇間神色甚是沉重,令阿萱心中暗暗生奇。

再看花蕊夫人時,華服盛裝下的她,美豔異常,除了眼皮稍紅外,更看不出絲毫端倪。阿萱不敢言聲,隻向她行了一禮,便斂息跟隨在其身後。

花蕊忽然皺了皺眉,問道:“方才外麵吵吵嚷嚷,怎麼回事?”

阿萱思忖一下,答道:“婢子不敢擅離,不過也聽了幾句,似乎是官家駕臨此地,遇上了剌客。”

花蕊臉色突然一變,甚至連袍服都隨之輕輕一顫,失聲道:“什麼?官家險些遇剌?”

長寧殿中,有一人據案而坐,身披淺黃軟絹衣衫,隨意地戴著襆頭,手執一卷書冊,看得氣定神閑。殿內燭光通明,一派氣宇祥和,似乎並沒有什麼驚悚的事情發生在他身上。赫然竟是趙匡胤!倒是花蕊夫人腳下一滯,哭出聲來,整個人化作一團嬌軟麗影,已投到他懷裏,其速之猛捷,幾乎沒推翻了麵前的長案。

趙匡胤將她抱住,嚶嚶女子哭泣,從他懷中傳來。阿萱和眾侍女微覺尷尬,連忙退到殿外,輕輕掩上門扇。首先隻聽聞軟聲慰語,輕輕啜泣;忽然又傳來嗤的一聲嬌笑,漸漸就安靜下來。

月兒不知何時,已掛上中天。從殿門看出去,是暗藍的天,明潔的月。阿萱雙手抱膝,坐在廊下。身邊闌幹曲折,簾幕微垂,金鉤上的一縷芙蓉輕紗,輕輕晃動,獸爐中噴出幽幽甜香。她的心卻漸漸靜下來,那青衣侍女的身影,忽然浮現於腦海之中。

她是誰?如此熟悉,說不出來的感覺,青衣侍女的身影一晃,旋即又被其他影子所掩蓋。自入宋宮之後,種種情狀,都浮現眼前。然而事態的詭譎莫測,實在是令她目不暇接。花蕊為什麼要見趙延美?她有什麼辦法能放走孟晫和春十一娘?王與哲謀害皇帝,趙河陽是否也參與其中?還有……

內息運轉,一團剌熱之意,從丹田緩緩升起——是天魔勁!勁氣如一粒種子,甫始綻開,一入天地,便畢畢剝剝,臨風生長起來!然而這生出來的樹,卻是枝丫交錯,猙獰縱橫,根根枝幹,都如劍戟般直剌虛空!虛空的影子,在這樣猙獰的力量下,有了微微的扭曲,細小的紋,啪地被裂開,剌痛的感覺,飛快地延伸開去……從天際盡頭,忽然掠來一陣和煦的風。那風,煦暖、柔和,無邊無際,無以言觸,卻將那團魔樹輕輕包裹,也包裹住整個的天地。樹的銳利被風化去了,樹的森寒被風吹暖了,漸漸有了青的葉、綠的芽,勃勃生機,如此怡悅欣愉……

天地間的一切都仿佛靜了下來,隻有樹枝在風中,輕輕搖動的聲音,細碎安寧。又仿佛是一潭極靜極清的春水,四周的草木倒影,一絲一毫,纖微畢現。

“臣妾也想隨官家去圍獵嘛。”

嬌柔甜膩的女子聲音,在“潭水”中一圈圈蕩漾開去,清晰得驚人:“臣妾昔在前蜀時,秋日也去獵場,還親手射殺過雉兔呢。再說臣妾這些侍女們,也不是那樣嬌滴滴的深閨小姐,個個弓馬嫻熟,有她們在,圍場裏又沒有什麼了不得的猛獸,為何不讓臣妾去解解悶兒?”

聽那聲音媚豔入骨,正是花蕊夫人。

趙匡胤似乎遲疑了一下:“花蕊,獵場之地,不比前些日的馬球場,”他頓了頓:“那日朝中所有大臣,宗親貴室都要來這獵場,且也隻在那裏,特許他們身佩弓刀之屬。你身邊這些女子雖然都有武藝,但人多眼雜,稍不留神……”

他雖未繼續說下去,但阿萱已明白他的意思:花蕊夫人專寵已久,朝中非議頗多,難免不會有人起了殺念。於汴京街頭都有剌客行剌輿車,何況在獵場這樣的地方,更是危機四伏。

花蕊夫人笑了一聲:“官家休要擔心,若天教我絕,便是深藏宮內,又能如何呢?官家貴為天子,又於戒備森嚴的禁宮之中,尚且為宵小所趁,險遭不測。人生若隻是擔心,便龜縮不出,便是活上一萬年,又有什麼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