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詩有一點知覺的時候,是感覺有一雙溫暖而有力的臂膀將自己抱著,然後輕輕的放到了一個鬆軟的床上,四周一片寂靜,隻微能聽到那人輕微的呼吸聲,當那雙臂膀離開自己,她沒來由的心裏發虛,但緊接著,同樣是那雙手,將一條厚實的被子蓋在了自己身上,頓時,她感覺被溫暖和舒適擁抱,心裏篤然安定。
視覺也來了,也許是窗外的陽光刺到了眼皮,她動了動,不自覺的睜開了眼睛。
一片的雪白,最熟悉不過的顏色,腦子裏迅速回放出暈倒前的情景,立即,所有的事情一下子湧入心底,沒有想像中的震驚和惶恐,隻有一點點下沉的刺痛。
“詩詩?”一聲低沉的聲音從左邊傳來,她側目,對上一臉憂色的況海峻,他一向清澈的眼睛裏此時似蒙著散不去的霧氣,蘊含著散不去的疼和傷。
沒有哭哭泣泣,她蒼白的臉上勉強的露出一個輕微的笑意,“我沒事……”
“還沒說事……”況海峻眉心微顰,伸手輕撫她的發絲,“傻丫頭,為什麼不好好照顧自己,為什麼要受這麼多苦……”
“這都是命,是我,跟這孩子沒緣。”詩詩輕輕歎息,“過去了,就算了。”
詩詩意外的淡定讓況海峻的眸色更濃了,“別悶著,想哭……就哭,詩詩,都是我害了你,讓你的心更辛苦才會這樣……”
詩詩微顰眉,“說什麼傻話,怎麼會是你害的,讓我傷身體的人是他,孩子是他的,保不住是他活該。我……反正不是頭一天知道,早就有心理準備。也許,這就是老天給我們倆的啟示,孩子沒了,我和他終於可以清算了。”
況海峻深情的撫了撫她的發,“別說話了,你臉色很差。多休息吧。”說著,他抬頭望向窗台,抬眸間,眼眶裏的淚霧若隱若現,“會照的不舒服吧,我去關上窗簾。”說著就讓起身,踱步到到窗前去拉窗簾。
“不好意思,把你嚇到了吧。”詩詩淡淡的看著他的背影,他的身體微微僵了僵,回頭看了她一眼,“是啊,嚇到了,好像天要塌了。”
詩詩輕笑,“現在沒事了,你一定耽誤了很多時間,天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況海峻神色微動,靜靜的看住她。他不知道說什麼,他的身份也許很尷尬,也許並不適合在這裏守護她,可是他又怎麼能這樣離去。他什麼都可以忍,那是在她安好的情況下。他也沒有想乘虛而入的想法,他就隻是想單純的這樣照顧她,可是聽到她明顯客氣而疏離的話,他真的好心痛。不管他做什麼,她都將他當外人,雖然,他確實是……外人。
“我隻是想一個人靜一靜。”詩詩強忍著情緒,盡量用淡然的目光看著他,“你回吧,孩子的事,其實我早就知道,我做過b超,說孩子有問題,保不住,所以我早就知道的。所以現在,沒有你想像的那麼淒慘,這隻是早晚的問題……”
“別說了。”況海峻困難的皺了皺眉,忍下想要湧起的情緒,看她強作歡顏,看她為了不讓他擔憂故作的淡定,他的心抽痛,也許,他是該給她的空間釋放,雖然,他很想讓她在麵前盡情展露真性情,他想看到她的脆弱,想用自己的手將她的心捂熱,可是她明顯不願靠近,那麼,他隻有配合。頓了頓,他緩步向外走,“我先出去一下,你稍休息一會兒。”
詩詩淡淡的看著他走出房門,屋子裏,頓時變成一個空空的大洞,又冷又痛的感覺瞬間將自己包圍,所有壓抑著的情緒再也無法克製,鼻子一酸,眼淚瞬間崩塌。縱然,早就知道孩子難保,可是……總是在心裏存著僥幸的,總是想也許會有奇跡的,在孩子還好好的每一刻,她還是感覺到有希望的,可惜,當孩子真的沒了,所有的支撐都一下子塌了,痛的徹徹底底。
緊咬著手指,極力不讓自己哭出聲,劇烈的無聲抽泣使她的身體重重的顫抖,她能怪誰呢,隻能怪自己,明明知道他在自己肚子裏,還是給他帶來不安的因素,是她自己的事,她沒有做媽媽的資格,是她沒有盡到責任。她不該為了那個男人傷心,傷心到傷害身體,她沒有在該堅強的時候堅強,今天的結果,是老天對她的懲罰……
房門外,況海峻悄悄移步探進來,靜靜的看著埋頭失聲痛哭的詩詩,眼淚悄悄順頰而下。為什麼,他現在變成這樣,看到心愛的女人哭,他卻不能上前去,給她一個支撐的肩膀……
樓道裏,突然響起緊促慌亂的腳步,他猛的回神,扭頭看去,樓道的那一頭,隱約可見正狂奔而來的男人,他不假思索的趕緊掉頭朝另一條樓道中躲避開去。
亦隱約聽得腳步聲漸近的詩詩,驀地停止的哭泣,片刻的遲疑後,她趕緊抹去了臉上的淚痕,迅速恢複了平靜的情緒,然後輕輕閉上眼睛。
腳步聲篤然停頓在門口,她亦裝作淡淡然的睜開眼睛。站在門口的人,劇烈的喘著粗氣,頭發微亂,臉色震驚,在看清她的瞬間,眼睛裏閃起淚光,然後撒開步子撲了過來,“詩詩!”
詩詩保持著淡定的神情,靜然的看著他,沒有仇恨也沒有厭煩。
“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你……”藍祖煜的聲音發抖,不可置信的對她上下打量,眼淚一顆顆掉落在她的被子上,“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可憐的老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流產了。”詩詩麵無表情的說。
藍祖煜的眸子一縮,唇色開始發白,有半刻的愣怔,然後顫抖著伸出雙手撫上她的臉,眼睛裏是道不出的疼痛和憐惜,“流……流產?我們,我們……有孩子了?居然真的有過孩子了?怎麼會這樣,我竟然不知道……老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要瞞著我!”孩子……原來他們這些天都有了孩子的!可是他……卻對她一而再的折騰……如果他知道,知道的話,絕不會……她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
詩詩微歎口氣,目光移開。
“說啊!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有孩子,為什麼懷孕了不告訴我?你這個女人是到底為什麼這麼可恨!”藍祖煜又痛又恨的瞪著她,慢慢的頹然的跪在地上,淚流滿麵,“為什麼狠心的說如果知道有孩子會第一時間流掉,難道就這麼恨我嗎?連我的孩子都嫌棄了嗎?可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會那麼狠心……”
詩詩聽得心煩意亂,好不容易強製讓自己平定的心,開始不平靜,“你不要再說了,一個男人怎麼那麼多話!”
“老婆啊……”藍祖煜握著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的吻,“因為我很難受,又很埋怨,你知道我多無助?因為不知道有孩子,所以我從來沒有保護過我們的孩子……我好恨你……也恨自己!這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再讓你相信我,所以,我才沒有機會保護他……可是,到底是為什麼啊?孩子為什麼會沒了?老婆……我們的孩子為什麼會沒有了……”
詩詩閉了閉眼,強忍下想哭的衝動,但是,她卻也憤不起來了,這種時候,就算再討厭他,可是他們共同的孩子沒了,她心中也有一份同命相憐的柔情。“天意吧,前幾天一檢查就發現了問題,說是不健康,很難保。所以,就突然的沒了。”
“為什麼……為什麼啊……”藍祖煜痛不欲生,萬分不解,“為什麼孩子會不好,會不健康,我們的身體又沒有毛病,這是為什麼?”
詩詩苦笑著看向他,跟這個男人真的是沒話說。“算了,你不要再說了,反正已經過去了。我已經心情很不好,你不要再我跟前哭。”
“我知道……我知道了,是我,是我讓你受苦了……”他突然又清楚明白起來,一臉歉意疼惜的看著她,“老婆,怪不得你那麼恨我,我居然那麼大意,讓身懷有孕的你受太多的精神折磨,我怎麼這麼混蛋!為什麼做一個錯事,就連累你受一連串的苦……”
“過去了,不要再說了……”難得他還知道憐惜人,難得啊……
“寧願一個人守著這件事,卻不願意告訴我,不願與我一同分擔,我到底是做了什麼,到底在做些什麼,讓老婆這麼不信任我……我的漂亮老婆……好可憐……一個人承受那麼多,一定很孤獨很痛苦……可是我卻什麼都不知道……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你總是用那種眼神看我,想想自己真的好混帳……”
“你真的好吵……”詩詩皺眉,現在她不想聽他懺悔,已無意義。“什麼都不必說了,現在,我跟你,是確實的什麼牽連也沒了,也許這就是天命……”
“不!不是!”藍祖煜握她的手一緊,眼睛裏的緊張迅速膨脹,“我們更要好好的在一起,我要彌補這一切,失去的一切都要彌補回來。”
“孩子沒了怎麼補?已經沒了。”
“還會有的!”
“不會。”
藍祖煜看著她,眸中柔軟而淒迷,“怎麼能不會?我們還是夫妻啊,我還很愛很愛你……”
“藍祖煜,這種時候了,就不要再說什麼了,拜托你,看在我受這麼多苦的份上,你放了我吧。”詩詩冷漠的看向他,聲音也冷清起來。
藍祖煜沒來由的由心底打了個冷丁,遲鈍的抬起淚眼,怔怔的看向她,“老婆……在這些日子裏,懷著孩子的時候,為什麼還會絕情的要跟我分離,老婆你是怎麼打算的?你是想帶著孩子悄悄的離開嗎?”
詩詩轉開臉,頓了頓說,“當時隻是想,孩子來了就來了,順其自然,你讓我痛苦,我離開你,但是孩子我要。隻是沒想到,我還是把他害了。”
藍祖煜默默的看著她,胸口處疼痛難忍。怪不得,不管他怎麼求,怎麼道歉,不管他怎麼努力挽留,她都沒有應他說的逼孟鑫打掉孩子,原來她是因為,太善良太愛自己的孩子,居然,連情敵懷的孩子也不忍心傷害……他的老婆,是這樣的好女人,為什麼他不知道珍惜,做出那種事傷害到她……這個傻女人,她就知道一個人忍,她就自己一個人去承受一切……
“老婆……”他輕輕站起來,俯身,深情的看著臉色蒼白的詩詩,因為受此大難,眉眼間都是憔悴疲憊,像枯萎的花瓣,他伸出手,一點一點輕描著她的眉目,柔聲說:“老婆,你受苦了,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詩詩剛想張口說拒絕的話,就忽然聽到沉穩的腳步聲漸近,側目看去,況海峻手提著一袋子水果,走了進來。詩詩驀地緊張了……
藍祖煜猛的轉過頭,在看到況海峻的瞬間,原本柔軟的眼神立即變得淩厲,淒迷的淚霧也瞬間散發出嗜血的光澤,“他怎麼會在這裏?”咬牙切齒的聲音,就像來自於地獄般陰森。
詩詩一時慌亂,不知如何解答,下意識的不管她說什麼都會很糟糕。帶了點幽怨的看向況海峻,這家夥,難道就不能小心一點嗎?他是想找死嗎?
然,況海峻此時,也若無其事的露出了坦然,眼睛裏更是帶著無畏的神色直麵看向藍祖煜,“你應該感謝我,因為有我在,詩詩小姐才沒有變得更可憐。”
“你說什麼?”藍祖煜全身似燒起火來,突然衝著況海峻奔過去,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
“住手!”詩詩氣喘籲籲的大吼一聲。
藍祖煜恨得牙根癢癢,恨不得現在就將這個不知死活囂張可惡的男人的脖子扭斷!兩眼腥紅的瞪著這個與他的憤怒激動相比相當淡然的男人,他這悠閑的表情簡直可惡至極!他真的……真的不能忍受……艱難的轉過頭來,他悲哀的看了詩詩一眼,“你還要……護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