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請幾個朋友小聚,午覺便睡不實,想著還要不要再打電話確認一下,還有沒有人遺漏了沒有告知地點,會不會有人突然有事不來?我們這幾個朋友從高中起一路走來,幾乎每年總要聚一回,這一次,也沒有別的事,隻是用了兒子考了個理想高中這樣的借口一聚。
最先電話在外地的L,他是我們當中最遠的朋友,每年回家的時間都不確定,也不常見,最先對他有好印象是高考之後,幾個朋友相約去他那裏玩,卻事先並沒告訴他,我們去的時候,他正一個人在家砌牆,家裏麵並不富裕華麗,很樸素,很幹淨,他正試圖把那麵牆弄得更光潔平整些,午後的陽光斜斜地照進窗戶,落在他的頭發上,黑亮耀眼,他回頭看見我們,一雙女孩般美麗的灰褐色眼眸立刻溢滿窘迫和笑意。我那時想,這是個有生活品質的男孩,他會把自己的生活力所能及地安排到最好。接到我的電話,他立刻說近期抽時間回來。
接下來,便給最忙的C打電話,他熱情、開朗,最有事業心,一步一步,不懈地奮鬥,成了某重點中學的著名教師,每次見到他,他都在說著他的班級,他的學生,他的偉大的English,他學生的高考成績。有時候,有一種錯覺,他長得頗似大兵,也天生具有幽默的氣質,如果他也有大兵的際遇,或許就是另一個大兵。
隻是,他經常以各種理由放我們的鴿子,最過分的一次,說十點鍾到,我們等到下午一點還沒吃飯,他又說來不了了,我們於饑腸轆轆中邊笑邊罵,憤憤不平地風卷殘雲似地掃蕩桌上的美食。到後來,他放鴿子的次數多了,我們就習以為常了,每次到最後的最後,他打電話說不來,我們常常對望一眼,然後相互大笑。
這一回,我電話過去,依舊是他爽朗而洪亮的聲音,他跟我保證:即使奧巴馬來約他,他也不去了!不知為什麼,這一次,我篤信不疑。
然後,我就電話給同學中很難得的一對夫妻,男的曾是我後座,女的曾是我的同桌,高中時,我們前後四個人經常在課堂上相互捉弄、傳紙條、笑鬧。
P很仗義,我結婚那會兒,父親正生病,母親也反對,除了兩個伴娘,我誰也沒告訴,他不知從哪裏聽到的消息,居然趕來了,那日黃昏,青石板的街道上,半個巷子的夕陽,他笑著走來,在我心裏留下了一片溫暖。X很話癆,我們同桌時,大部分時間我都在聽她絮叨所有的事,大到前途命運,小到家長裏短,有時候,遇到嚴厲的老師,我們課上說不成,就拿本子聊天,一堂課下來,竟能有大半本。
後來X嫁給P,我還在上大學,我們各家的條件都不太好,不過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嫁妝,能省的基本都省了,那是個冬天,夜裏特別冷,我們先是在她家吃過飯,再騎車七八裏路到另一個同學家睡覺。早晨,天還沒亮,我們又騎車趕到她家,買了簡單的化妝品,再使勁嗬著被凍僵的手,給她化妝。然後,顛簸了好幾十裏路,送她到P家。
P一如既往地仗義,推掉跟公司最高領導的約請,要帶X來赴我們的約會。接下來的三個女同胞住得很近,一打電話都說正等著呢!
四點鍾的時候,Y打來電話,說已到了,我忙不迭地起身趕去,落地的玻璃櫥窗的後麵,她正端坐在紅木的椅子上,穿一件青花瓷的旗袍,又黑又密的短發,我笑說自己的失禮,她也笑,說:“知道大家不會這麼早到,但想,總有那麼一兩個人會早到吧,好久不見,聊聊也好。”
直到六點,大家才聚齊,但一個都沒少,歲月逝去,我們漸漸老去,越來越懂得朋友對我們的意義,越來越知道,時間之後,很多值得我們珍惜和鄭重的情意,生命裏能有多少個二十年烘培出來的情分?
其實,隻是個普通的日子,隻是個普通的聚會,“相見亦無事,不來常思君”——在一起說東說西,吵吵鬧鬧,什麼事也沒有,什麼也不問,見了便知你很好,我也很好,不用說更多的掛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