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期望這個冬天有一場美麗的雪花飛舞,雪花自天而降,紛紛揚揚,飄飄灑灑,無聲、無盡……最好是六菱形的大大的雪花,飄得世界一片靜寂,在這片靜寂裏抬頭,輕輕眯上眼睛,天地間隻有雪花悄悄地飄落,飄落。
然後,自己也會不知不覺羽化成一片雪花,掙脫了一切的束縛,那一刻,沒有猶疑,沒有雜念,隻是一片輕盈的精靈,在飛落的眩暈裏,享受著舞盡袖底風的喜悅。江南,縱是綺麗嫵媚、軟香溫玉之質,架不住風橫雪狂,但一夜雪落成宋之問筆下的“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開”,還是可以的,再邀上三兩朋友,“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就更妙了。
可惜,今年的冬天很讓人費解,冬不冬,秋不秋的,秋天的尾巴拖了很長,一直見不到冬的影子,不似去年,剛過十一月,一日將近中午,關著前後門上課,窗戶上也因孩子們呼出的熱氣而氤氳一片,一陣風過,不小心吹開了後門,門外,正是漫天的雪花飛舞,美得叫人沉醉,所有的孩子都轉過頭去,被飄舞的雪花驚豔得驚呼,我也忍不住刹那間就醉了,門外雪花靜靜地飄灑,像一幅畫。白的雪,灰蒙蒙的天,一扇半開的門,門內是孩子們五顏六色的衣服,以及青春年少的光潔的臉頰。
對天氣預報上的“小雪”很感冒,為什麼不是酣暢淋漓的大雪呢?無論如何,這個冬天不至於吝嗇到一場大雪都不落吧,那還是冬天嗎?樓下牆角的蠟梅都開了許多天了,它也在等一場大雪吧,隻有等積雪覆蓋了灰的地麵,枯綠的草坪,老綠的香樟樹,它們的天生麗質才能夠盡顯無遺,那一點兒嬌豔的嫩黃和若有若無的暗香,是雪地裏的水墨畫,清淡、清香,清雅。
此時,蘇州、揚州一帶的紅梅也該開了吧,《紅樓夢》第五十回,王熙鳳和賈母出了夾道東門,回望時,見“四麵粉妝銀砌,忽見寶琴披著鳧靨裘站在山坡上遙等,身後一個丫鬟抱著一瓶紅梅”。眾人都笑道,這是仇十洲的《雙豔圖》。這寶琴和身後的梅花若非白雪的襯托,怕也難成雙豔。梅是雪中的精靈,天愈寒,花愈香,到了春天,桃花也有著梅的紅豔,但畢竟是俗了,少了雪中梅花的出塵的氣質,可惜,不能深入江南腹心,在曲欄雕簷的深處,看雪花舞盡風姿,梅花妖嬈風骨。
但我的期望還是沒有落空,從昨夜零星的小雨夾雪和一上午漫不經心的小雪,到這個下午一覺醒來,窗外雪已經越下越大,伸出手,那涼涼的、著手即化的雪花輕輕地灑落在掌心,瞬間化為烏有,而天上,無窮無盡的,密密層層的,仍是雪花在飄舞,這是它們在跳一曲素裳羽衣舞吧,隻是,我找不到那舞曲的旋律,班得瑞找到了,他的心裏是漫天靜靜的雪。
此刻,麵對著輕盈飄揚的雪花,什麼也不想做,什麼也不願想,雪能生靜。誠然,我的心裏安安靜靜的,雪落,無聲,心語,無聲,人生中,安靜是多麼奢侈的時刻啊,心,是一泓湖水,有時表麵是安靜的,底下卻有眾多的暗流,有時候,洶湧的波濤打亂了一湖的靜謐,偷得浮生一刻靜,隻在冬的深處,雪的深處。
明天,就是除夕之夜了,有朋友在QQ中提醒,明天雪就停了。也許,明天清晨,我看不到玉池瑤境,踏不到瓊階霜林,花要半開,水要半滿,這個冬季有此一刻,足矣。
2011年的最後,下了一場雪,是以為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