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那條河上,我的老街(2 / 3)

這使得我對街前的那條河更加地恐懼和怨恨,我總是不願意走在沿河的水泥路上,我寧願走石子路,離河遠點,仿佛河隨時會伸手輕輕一扯,把我扯進它的漩渦裏,我總是相信那河有這樣的詭秘,有一次,我拎著網兜網著的兩個從鄉下舅爹家帶回來的西瓜,沒等我反應過來,腳下一滑,就滑向了河邊的石頭護堤上,幸虧我及時放手,扔了西瓜,不然我就做了西瓜的陪葬品,和我的朋友一起去祭河了。

那時候,每到夏季,整個街上的孩子幾乎都戴著救生圈泡在河裏,有二三十之多,他們先在河邊學著遊泳,沒多久,他們就可以借助救生圈趟過河了。有時候,他們頑皮地爬上正在行駛的駁船上,再撲通跳入河心,皮膚都被曬得黝黑黝黑的,個個都像溜滑的魚兒。隻有我,連下河打個水花的勇氣都沒有,我可能是整條街上唯一一個住在河邊不會遊泳的人了。

直到我漸漸長大,才慢慢克服了對那條河的恐懼,那時候,母親的酒樓關掉了,我們搬到正街去住,河就在我家後院的牆外,有了圍牆,河才真正成為了我眼裏的風景,格外神秘、悠遠而親近。

我一個人住在後院的屋子裏,屋子裏特別簡單,隻有一床、一桌、一個竹子的書架和書架上一盆四季常綠的蘭花。床正對著後窗,尤其是秋天的夜裏,我常常被掛在我窗前的月亮驚醒,坐起身就能夠透過外麵院子影影綽綽的花牆,看到河麵,泛著清冷的鱗波,能夠看到河對岸的水房,正在枯黃的蘆葦和一排高大的柳樹,還有河麵上星星點點的漁火。月亮就這樣朗照著河麵的一切,整個世界特別的安靜。那時候,對著河所想的無非是渺茫的前途,可能還有純淨的初戀吧。河水流淌的聲音就在耳邊,夜夜清晰。以至於後來我想起那些日子,就仿佛聽見河水在我的耳邊嘩嘩地流過。

在正街的時候,我由懼怕河到經常下河了,到河邊洗東西永遠比在家裏的自來水下洗東西利落幹淨。記得最清楚的便是冬天和母親一起在河邊洗大白菜,等到母親把白菜曬得有些蔫的時候,便全部抱到河邊去洗,家家戶戶都抱了白菜在河邊洗,一棵一棵,洗好了便曬在堤邊的坡沿上,遠遠望去,女人白嫩的手臂和同樣經水後白嫩的大白菜生動得就像是畫布上剛著色的水粉,配上遠景的河,清粼粼的波痕,點綴著紅的、綠的女人的襖子。色彩生動、鮮活,有著跳躍和清靈的美。

夏季,我還時常到河裏去洗頭發,那時,河裏的水很豐盛,一直漫漲上來,淹沒了很多級台階,我喜歡赤腳站在水中的台階上,彎下腰把頭整個浸在水裏,等到頭發洗幹淨了,也不願意上來,一直讓頭發在水中漂著,絲絲縷縷的,柔順黑亮的頭發像在水底招搖的水草,我把頭擺過來擺過去,頭發也隨著我擺來擺去。耳邊通常是知了此起彼伏的叫聲,腳底的涼意和頭頂的涼意一齊襲來,夏天的那點兒燥熱便一掃而光了。有誰會奢侈到有這樣大的洗發的盆子呢?或許,在遠古的時候,先民們也曾經采下樹上的皂角葉,這樣站在河裏洗發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