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著他如同雕像般俊美而冰冷的側臉,一時竟默默無語。他似乎察覺了我的注視,並不回應,視線的焦點停留在虛空之中,我有些感激他沒有趁著混亂的場麵添油加醋做複辟的試圖,但另一方麵,他的高傲與之相對的絕望,亦傳入我的心中。
“……西……洛西!”因為我的走神而沒有受到足夠注意的讓長老幾乎要繃斷了自製神經,上前一步幾乎踏上禦座前的安赫,受到驚嚇的少年像一隻豎起背毛的毛,滾圓的眼,渾身的戒備與不安,我手指插進他柔軟的淡金色的卷發之中,一下一下地理著,藉此來安撫他的情緒。
我緩緩地抬眼,冷漠與高高在上的疏離一寸一寸冰凍讓的不滿:“長老大人,我不需要任何讓你,或者你們信服的證據。族長所指的方向,就是一族的大勢所趨,不需要任何理由,因為,這就是生物本能,物競天擇。背叛我,也就是背叛生物本能,同時,便等同於背叛種族。”
“即便如此,您也不能憑由自己的不滿任意責罰族人。”讓長老並不是看不見我的眼神料峭,但強硬而句句正義凜然的模樣儼然民族英雄。
“讓大人,您何不親自問問那些‘受到責罰的族人’,看看他們對我的責罰是否感到不平或者不滿呢?”
讓長老瞪視我三秒,搞不清楚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如此情勢之下,他也沒有了後退的勢子,盡管沒有把握,他還是不得不向台下發問——
“夏奈,你說——方才的魔力對你做了些什麼,既然洛西大人準許我問,那你就誠實地把一切都說出來。”
我一邊默默記下夏奈這個名字,他應該是讓的心腹,說不定會出頭挑釁也出於某人的授意,一邊沿著讓長老所指的方向打量起那名可憐的被指明對象。那名族人被我視線掃到的瞬間,幾乎驚得要跳起來一般,我可以感覺到他心中宛如被蛇盯住了的惶恐,卻生不出絲毫的同情。
敢進入權力的漩渦,就要有付出身不由己的代價。
夏奈的麵孔其實我很熟悉,隻是我一直忘了他的名字——他有著吸血貴族慣有的俊麗麵容,卻不是很有特色的那一種,很容易便淹沒在美人成群的血族之中。尤其是比之我所熟悉的諸位狠角色來,還多了一點猶疑不定的氣質,偏偏還要強作出頭,不似安赫的天然少年氣息柔和,這讓他看起來很像是歐洲大家族中搞不懂自己立場的次子那種角色,而我是應該記得這個人的——
這個人,不,這名吸血鬼,便是試煉前集訓時,以黑色的骨節鞭子與我對決,催化了我魔力實化為水月之刀的那一位。思及此處,我不免對他又注目了幾分。
夏奈自我眼神中看出,我已想起了他從前的作為,他的惶恐變本加厲地加深了那種猶疑。他想開口辯解些什麼,然而且莫說於情於景,都沒有他告饒或逞強的餘地,就算有,這一夜我的所言所行,也不是聽別人講道理的態度。
我不待讓開口催他,先請他好好交代:“夏奈,你盡管說,嗯?”
他幾乎要被我最後那一聲笑意盈盈的“嗯”給壓得抬不起頭,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他突然矮了身子,以騎士效忠的姿勢對我跪下了單膝:“感謝猊下賜予我無上的力量,您的所在便是拉德爾族的所在,夏奈?拉德爾願意永遠跟隨您。”
他的舉動引起大片的嘩然,讓長老的臉難看極了。夏奈卻始終直挺挺地跪在高台之下,低著頭。在我看來,與其說他是在宣揚一種誓言的姿態,還不如說,他不敢抬頭看台上而已。
也好,有戰鬥力,也容易屈服於強者,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這樣的陣前卒要比桀驁不馴的人才有用的多。
我審視台下雜亂紛紛的吸血鬼們,那些被我灌入魔力的幾個貴族在族人中顯得神色尤為複雜。我容不得他們再多思考,揚聲便問:“那麼你們呢,受到和夏奈一樣待遇的你們,決定是什麼呢?留下來服從,還是選擇背離種族?”
魔物比人類有著更為強悍的體能,因而他們通常會更加忠於本能的趨向。
夏奈的投誠就像是點燃了的引信,那些貴族漸漸地,一個一個地,用相同的姿勢,跪了下去。
而貴族們的選擇,便是普通族人的風向標。
一眼望去,整個大廳原本鬧哄哄的幾百人,倒也安靜整齊,統統都矮了一截。
沒有一人有膽說要背叛種族。
我視線回轉,讓固然有著他偏執的狠戾在,然而高台之上所立的幾人,麵色各異,也各自有所保留。
站在血族的頂端,他們不是一點魔力,一點群眾心理能夠收服的角色,本身身為強大魔力的擁有者,他們隻服從於自己真正的意願。
“你們呢,”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冷酷而不帶任何招攬意味,“朱安,伯希,阿米利婭,還有,波努瓦,你們決定跟從於我,還是選擇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