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間道的謎語(3 / 3)

預言原本便是模糊而似是而非的東西,所謂“她將是血族中不可取代的存在,她是所有血族至高無上的光芒所在”,即使是這樣看似定論般清楚的判斷,也可以理解成“特別造就的一個角色,為了將血族全部覆之光明勢力毀滅”這樣的意思吧。

就像星座占卜,不能說它準確或錯誤,權看參考的角度而已。

而灰求死的態度,守密的堅決,無一不顯露出它無法舍棄的立場,預言是否真的揭示了拉德爾族乃至血族美好的前景,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麵對其它數族或曖昧或鮮明的敵意,拉德爾族,準確地說,是對於已決定站在峰尖浪口掀開血族曆史全新一夜的我來說,是埋藏在根本處的一顆最可怕而致命的地雷。

除非再也沒有人能夠從灰口裏探尋出任何關於預言的信息,才能讓預言真正鐵板釘釘地成為一曲積極而鼓舞血族的凱歌。

我在過去半個月內為免於坐以待斃的被動局麵,定下了主動於其它數族分化接觸的策略。然而如此一來,拉德爾堡中勢必有相當一段時間力量分散守備薄弱。我雖無所謂這座漂亮的古堡是否會被攻陷奪取,但灰卻絕不可落於其他人手中——莫說是他族之人,就算是拉德爾族的族人,我也須盡可能地防備他們接觸到這位預言的製造者。而原本便野心勃勃的讓長老與灰的糾葛關係,令我思慮更重一層。隻要灰稍縱異心,我是萬萬經不起內憂外患同時發作的狀況的。

我不可能隨身帶著灰到處跑,也無法安心它留於堡中,唯一的選擇,就是殺——真正一勞永逸、用絕後患的法子。

雖然早已知道,答應路西法的條件,選擇走上統禦六族之路時,我便不可能再如從前一般驕矜地保持事不關己兩手清白,但彼時卻未曾想及,這深藏於地底被囚禁了五百年蒼白縈弱的天使,竟會是第一個因為我的執念而死的生命。

說不恐懼負疚,我是做不到的,但是到如今再退縮脫逃,亦絕無可能。

事到如今,不過也就是最後一點狠心,用什麼樣的手段,才可做的無跡可尋,至少令讓長老在我尋訪完德古拉一族回堡之前,都無法對我發難。

這地下密洞機關天險障礙重重,族中隻有朱安、尤安與安赫知道我有不畏水的法子,朱安已走,安赫效忠的對象僅我一人,而唯一清楚我有可能進入此地的尤安,也與我站在同一陣線上,至少相當時間內不會倒向讓長老那一邊。如果沒有料錯,依據從試煉到全族議事定下我的族長之位時讓長老對我的態度,他應該至今仍不知道我與灰已有了接觸。若他也不知道的話,全族上下,也就差不多無人會知了。

用適合而不露痕跡的方法殺掉灰,就算讓長老懷疑我,也不可能立刻因此大動幹戈,掀起內訌。

想到此處,我再度強逼著自己硬起心腸,落實殺機。

與試煉時因被我攝住心神而作為晚宴食物奪走生命的東方留學生不同。這是我第一次必須親手去扼殺一條生命,不是小貓小狗飛禽走獸,而是一個擁有著與人類完全一樣身體,與人類一樣或者超越人類靈智的生物,我的殺意,無可避免地,清晰而赤裸地,倒影在對方的雙眼之中。

以人類社會的法律來說,這便是犯罪,無法用任何言辭去修飾掩蓋的事實,我即將犯下等同甚至重於殺害同類的重罪。以“人類”的身份成長走過了大段生命的我,即使可以用理智認定,自己已無法歸入人類這一物種,但占據絕大部分生命時間而培養教育出的道德價值觀,還是成為了生生勒痛靈魂的一道荊棘。

心中的聲音不斷地催促著自己盡快動手,我早已步入了一個無法用人類常理來約束的世界,若以人類的法則繼續參與這場殘酷而龐大的遊戲,那也隻能落得像人類一般被未知的大能擺弄至死的結局。但若動手……但若動手的話……

恍惚間,仿佛聽到地獄深處,與路西法身心交纏時,那如同讖語般不祥而帶著歡愉的低語——

“這下……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