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指撫過灰的翅膀,柔順的羽毛像掙紮一般,不肯幹脆地沉淪為黑色,如同它自稱的名字“灰”,無從抗拒地染上汙濁的顏色,卻曖昧地落在模糊的色調上。“你……為何投身於拉德爾族?是什麼令你背叛了光明?你曾經潛入過我的夢境吧,不僅是偷窺,還讓我做了在人類文明消失的沙漠中帶領血族的夢。這一切是為了什麼?你必須清清楚楚地告訴我一切原因,若有一絲謊言,請做好被我察覺後相對的覺悟。”
灰在巨大的絕望後,露出慘然的笑容:“你果然已經猜到了麼,是我故意讓你做那樣子的夢——可是到了今天,說實話或者繼續撒謊,對我而言,結局會有任何區別麼?”
我一陣沉默,的確,灰是個太不穩定的因素,無論今夜會得到怎樣的答案,我來此之前,已下定決心,必須對於它的存在采取某種絕對的手段。
換而言之,無論它告訴我怎樣的事實,都無法改變我對它的不信任,以及由不信任而引發的行動。
“總會有區別的,”即將從我口中說出的殘酷話語令我對灰有一絲歉疚,即使如此,我亦沒有猶豫,“若你願對我坦誠,我亦會堂堂正正給於你毫無遺憾的結局。若你繼續用陰謀欺騙我,我便會毫不留情地施展卑鄙的手段——比如,試著將你轉化為吸血鬼如何?我知道,當光明與黑暗的力量在同一個身體裏擴張的時候,會造成可怕的效果。你應該很清楚,中國近代的吸血僵屍便是由你的預言間接造成的結果。當這手段用於天使,會有怎樣的後果呢?”
灰重重地顫抖了一下,盲眼的它朝著我的方向微微地抬著頭,如同自言自語般輕輕地呢喃:“真殘酷……你就像……路西法一樣……像純血的惡魔一樣……殘酷……”
灰的話,像針一樣刺在我有所不忍的心頭,我揮手給了它一個不太響脆的耳光:“你不知道嗎,人類本來就是殘酷的生物,更何況是自願化身魔物的血族?不用對我發表無謂的感歎,幹幹脆脆地告訴我想要的答案,大家都輕鬆,不是嗎?”
灰的臉色慢慢地白到了沒有顏色,常年地下的幽閉加上它自身的膚色,它原本就是像這山洞裏一張無力而蒼白的綿紙,然而,在我的喝斥之下,它的臉孔,它赤裸的身體,仿佛褪卻了一切生機的顏色,黯淡的,就像是快要透明而消失得一抹幽靈。
“……預言是真的。”灰用更為堅決的語氣重複了一遍,“預言全部都是真的。除此之外,我無法告訴你任何事情。”
我心中漸漸浮現出無力感,我說話的調子還是淡淡的沒有情緒,自己卻知道自己的色厲內荏:“不是威脅你,我對於自己的手段有著相當的自信。即使你這樣直接拒絕我,也不過是令我多花些力氣從你身上挖出有用的信息而已——通過折磨你的方式,從肉體到精神。”
如果不是站在自己第一視角的位置,這樣的言語與行為,應該算得上一般劇情中的大反派了吧。
灰美麗的,性別模糊的麵孔像一朵垂敗的花一樣哀豔:“請你——不,求你,殺了我。”
我荒誕地聯想到,此情此景,簡直趕上抗戰中被日本鬼子捉到的革命烈士。
“我不想做對自己沒有好處的事情。”
“天使……是沒有辦法自殺的。”灰的眼神死寂中燃燒著某種可怕的執著,“我想在還是天使樣子的時候死去,求求你,殺了我。如果你能成全我,我願意告訴你一項對你有幫助的事情。”
“而那件事情不是我想知道的關於預言的前因後果?”
“關於那些,我無法告訴你更多的,預言千真萬確沒有任何偽造的,這是我唯一能說的。”
想以天使的身份死去的灰是否知道,對於狡猾的人類而言,有時候,“不能說”這種態度,已經足以說明了太多。
足以讓我確認,在這樁關於我的預言之中,光明力量的涉足。我不知道灰是怎樣取得血族的信任的,但在見到路西法,親口聽到他對於我的存在一無所知之後,灰身份與所作所為的可疑,顯而易見地擺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