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不可自毀家園(1 / 1)

寫下“自毀家園”這幾個字,我的心情是很沉重的。在國家環保局和環境文學研究會的組織支持下,這十多年,我采訪過上百個市縣村鎮和企業。聽說來了作家,主人特意用被汙染的水給我沏茶,含著眼淚說,“請你喝一口,那怕嚐嚐滋味再吐掉呢。老百姓天天喝的都是這種水!”還有朋友故意請我吃畸形魚,那魚身子是扭曲的,像麻花,他笑著說,“經過初步治理,馬踏湖又有魚了,就是樣子長得還不好看。”沒人想害我。他們無非是想通過作家的筆說幾句話。

2000年夏天,河北省500多農民乘坐80輛拖拉機,帶著孩子和鍋碗瓢盆,到石家莊市來告狀,被環保局的幹部和民警勸阻於市郊,直到天黑,才由環保局長送他們回村--晉縣總十莊。原來這裏的20家“小染化”廠,嚴重汙染了地下水,井水帶有染料的顏色,不能飲用,連灌溉都不行了,澆到田裏,莊稼就枯死。這不是一年造成的惡果。“小染化”把含毒的廢液排入滲坑,十多年後終於“自毀家園”。市領導下了決心,依法關閉19家沒有條件治理汙染的“小染化”,同時集資60萬元為受害民眾鑿3眼深井,解決飲水和灌溉,還把各處滲坑的汙泥挖淨,以清除汙染源。環保局長寫了《在懲罰麵前驚醒》的文章,公開發表,以儆世人。平心而論,這還是處理得很堅決的例子。石家莊也是全國環保十佳城市之一。為什麼早不處理?這主要是個認識問題,正如2001年召開的全國環保會議指出的,關鍵是領導幹部的認識問題。“一家造紙廠就汙染一條河”,哪位縣長不知道?然而,“先致富,後治汙”的錯誤認識也普遍存在。犧牲環境,求得經濟的一時發展,後患無窮!我看過受汙染的淮河,比一個村莊的損失大千百倍。

我連續3年對石家莊市治理汙染的情況作追蹤采訪。那個被報告文學和電視劇大加讚揚的無極縣,是我母親的故鄉,這也讓我多了一分感情。且不說它的假藥很出名,就說“小製革”吧,在82個村莊裏有3萬多人,使用3400個老式“轉鼓”和含毒的紅礬鈉鞣製皮革,作坊就分散在村子裏的各家各戶,廢液隨地排放,滿村流淌,樹木枯死,莊稼被毀,嚴重危害村民健康,人人自危,一派蕭殺景象。“小製革”的產值占全縣鄉鎮企業的60%,如若按照環保法予以取締,將給無極縣的經濟造成致命打擊,且影響社會穩定。可是,任其發展,許多村莊也要自行毀滅了!我真佩服市、縣環保局的同誌,他們以發展規模經營的辦法治理汙染,先從“小製革”最多的牛辛莊開始,實施“轉鼓出村,集中生產,共同治理”,投資120萬元建汙水處理廠,使其達標排放。同時推廣使用新的鞣革劑,替代紅礬鈉,不僅降低成本,還提高了皮革質量。牛辛莊成為全市治理“小製革”的示範村,無極縣的45個村莊這樣做了,號稱“華北皮革城”的辛集市,郊區875個“小製革”業也將這樣做。我去這座“皮革城”采訪,果然名不虛傳,街道漂亮,許多現代化建築物都是大型皮貨商場,就是放到北京、上海,也是一流的。高貴的毛皮大衣一件就賣兩三萬元,各種箱包鞋帽應有盡有。然而,這新興的繁華市場背後,卻是汙水橫流、“自毀家園”的許多村莊!不能不讓人痛心地問一句:以犧牲環境為代價的經濟,能持續發展嗎?

石家莊,顧名思義,它原本是一個村莊。屬正定府管轄。修建正太鐵路時,官員不願意讓鐵路經過文物很多的正定城,而把火車站設在了城南13公裏的石家莊,結果變成了石太鐵路。交通方便帶來了好運,30年前的石家莊一條街,如今發展成200萬人口的省會大都市。我去正定縣參觀國內最大的銅佛時,當地朋友還很惋惜,怎麼就把曆史機遇送給了石家莊呢?而石家莊的朋友認為,運氣好,壓力也大,作為省會,交通樞紐,又趕上了改革開放新時期,石家莊市(下轄17個縣市)經濟建設飛速發展,要想真正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曆史機遇,必須把環境保護工作做好,才能求得經濟的可持續發展。他們正在大力實施“藍天工程”,“碧水工程”。而且還有個“寧靜工程”,就是控製市區噪聲汙染。市環保局有個20人的噪聲監察隊,凡是超過56分貝的城市噪聲,包括商店、舞廳的音響,也包括街頭老太太秧歌隊的鑼鼓噪聲(高達110分貝,屬於公害,嚴重擾民),一經居民舉報,立即騎摩托車趕到現場,堅決依法取締,沒收響器,還要罰款。真見實效啊,住在石家莊,不論白天夜晚,都比北京清靜得多。

北京也是全國環保十佳城市之一,有許多長處。石家莊市環保局的朋友對我說,他們派人前來學習北京保護密雲水庫等水源地周圍環境的先進經驗,也學習北京城區禁止汽車鳴喇叭,禁放鞭炮,限製養狗。隻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首都為什麼不依法治理街頭秧歌隊的鑼鼓噪聲呢?其實,改用錄音機放音樂,老太太們照樣可以扭秧歌嘛。報載,朝陽區環保局1995年收到的群眾投訴中,有關噪聲擾民的占76%,別的城區情況大致相同。可見噪聲公害絕非小事了。國家有環保法。我相信咱北京市也能依法治理噪聲公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