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講這些的時候，並沒有想過這會導致氣氛沉悶。他不過是想用這樣的家庭背景，來盡量說明，霍山這娃兒，有著優秀的基因，霍山娃兒的家庭背景，也不是那麼差。但是，當他說完的時候，戚薇薇臉上露出滿滿的憐愛。
她的眼睛裏，流露出來的是：同情。
同情這玩意，是我最不願看到的東西。我不想以一個弱者的姿態，求得任何憐憫。不過戚薇薇的同情，還有另外一層含義，那就是她的爺爺，經曆過同樣的事情。不過她爺爺和我爺爺的不同之處在於，老爺子參加革命更早，見過的生死更多，關鍵他書讀得不多，明白的都是樸素的唯物史觀。在這點上，和我外公外婆倒是差不多。所以他爺爺沒有自殺，活了下來。
人，蓋棺才會定論。隻要沒有死，一切都有可能發生逆轉——這是我有了孩子以後，經常對孩子說的話。前人們的經驗，在後人身上得到總結，這就是前人探路的意義所在。
好好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除開這件事，這頓飯總的來說吃得還算開心。吃完飯後，我媽收拾完桌子，在客廳陪戚薇薇說話。我爸把我喊到陽台：“你小子這段時間跑哪兒去了？”
我哪敢跟他提我在外幹的事情，那還不得把他心髒病給嚇出來呀。我說：“我走之前，不是給你們說了嘛，要去省黨校學習一段時間。”“這一學習，就學習了大半年？連個電話都沒有？”我爸狐疑說：“你是不是把外頭那姑娘的肚子搞大了，她家裏把你扣住了？他們打你沒有？他們要是敢打你，老子就去找他們拚命......”我爸把我身子骨轉了一個圈，想看看哪不對。我爸還是有點英武之氣的。讀中學的時候，因為時常參與打群架，我老是回家很晚，他經常會來找我。有次我問他身揣菜刀幹嘛，他說要是碰到誰群毆我，他好幫忙。
我趕緊說：“哪能呢？你瞎想什麼呢。”我還真怕他讓我把衣服脫了檢查，那樣的話，我這一身傷痕累累的，他怕還要認為我真是被戚薇薇家裏人嚴刑拷打了。
我丟了根煙給他：“哎呀，我的事，你就別瞎操心了，操心操心你小兒吧。”他說：“我正要問你這個事呢。他9月份就該上小學了，按地段，他不應該讀齊縣一小...”齊縣一小，是齊縣最好的小學。我說：“知道了，這事交給我吧。”
我爸又數落我：“你不要一會換一個女朋友，你這老是這樣換來換去的，家裏就要破產了。你看你媽，又在客廳給那女孩送東西了。”
我媽是個比較傳統的人，但凡見著哪個女孩來我家，又和我勾勾搭搭眼神曖昧的，就要打腫臉充胖子，給人送點東西。一旦得了空，就要教育我：“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成家立業，成家立業，男人要先成家，才能立業。你不要整天看著桃子，想著李子，早點定下來。”我媽在這點和外婆無比類似。得到過我外婆東西的有：花若蘭。得到過我媽東西的有：丁咚，甚至還有辛桐花。在我戀愛這件事上，她們的確有些頭疼。
我說：“爸，這不能怪我，好嗎？”
我爸一巴掌打在我身上：“怎麼不怪你？俗話說得好，一個巴掌拍不響，你要是不去招惹別人......”我岔開話題：“陽台風大，還是進去吧。”
客廳裏，我媽和戚薇薇越說越親密，看起來交談甚歡。我走進去，笑吟吟說：“兩位美女，說什麼呢，這麼親熱。”
如果事情就此結束，這無疑是非常完美的一次見家長。
可就在戚薇薇也笑著想回答的時候，我那不爭氣的兄弟，給我捅婁子了。
他看我笑得臉上都要開花了，竟然邪性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扭頭睜著他那雙無辜的大眼睛，對戚薇薇不停眨巴：“姐姐，姐姐，你也像丁姐姐那樣，被霍山這個混蛋睡過了嗎？”
戚薇薇臉色陡然就變了。
我媽“啪”的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瞎說什麼呢？”
他回了我媽一句，就像孫悟空嚴重不服玉皇大帝：“我咋是瞎說呀？丁姐姐說，要是家裏來了任何和霍山這個混蛋年齡相當的女孩，見一個，就讓我這樣問一次哦。”
搗蛋嘛，這不是。
“霍山，你出來一下。”戚薇薇的臉色陰沉，頭一扭，徑直開門走了出去。
暴風雨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