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坐在衝鋒舟中間,跟犯人腳頂著腳。他雙臂張開,手緊抓著橫檔,像是基督被釘在十字架上。一個挎包也顧不得捂了,任憑它在胸前晃蕩——估計那挎包裏裝著他孫子的救命錢。
嫌疑犯的眼睛有些發直,出氣也粗了。望著奔騰的洪水,完全沒有了剛上船時的狠巴巴的樣子。
警察前後左右望望,又不易覺察地掃視了一下所有人,最後落在嫌疑犯身上。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前的衣袋,然後,又望了一下小夫妻,用漿在水裏劃拉,努力控製住船體的方向,仿佛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我的神情,讓大家鎮定了下來。
一種聲音由遠到近,由小到大,好像飛機從遠處飛來。
衝鋒舟已經衝出了東江市城市建成區範圍,快到下麵一處灘頭了!
“所有人,全部伏倒!”
我一聲喝令,以槳代舵,拚盡全力,用力劃了幾漿,將船頭順向下遊。因為用力過猛,我感覺手臂上的肱二頭肌都要跳起來了。
湯有肉手扶著發動機的舵把,緊張地盯著前方。盡管此刻的發動機上的舵已經幾乎於擺設,但是有總比沒有好,所以他依然緊緊地握著。現在在洪水中,因為不敢亂動,也就不敢俯身去清理螺旋槳上的雜草,他隻是那樣緊緊地握住舵。至於有沒有作用,鬼知道。
灘下一片白浪,猶如萬馬奔騰,一船人將要撲向這千軍萬馬的營壘。
河水像一條瞎眼的巨蟒,總是盲目地往前衝撞,遇見山石阻擋,就掉過頭來,往另一方奔去;一時貼著這邊的山走,打個盹,又衝向對麵山,貼著對岸山邊前進,將沿路衝出好些個深潭,也衝出好些長灘。灘上不漲水還要騰起三尺浪,現在更不得了,眼前波濤翻滾,耳朵裏一片怒吼。
失去動力的衝鋒舟一進灘口,馬上像一匹發怒的野牛狂蹦亂跳。船頭一下子猛栽下去,一下又陡豎起來。一個個浪頭打進了船體,濺濕了人們的衣裳,現在才知道,原來水冰涼冰涼的——也可能是心拔涼拔涼的。
兩夫妻的包,瞎子的包,警察的包都在艙內翻滾著,人們緊抓住船舷和橫檔,被顛簸得天旋地轉。
湯有肉緊把著舵,叉開雙腿頂著船底橫格,任憑船上下蹦跳,他居然鉚釘似的不動分毫。一個個浪頭飛起來往他身上打去,都被他撞成碎珠飛走。他渾身濕透,不眨眼地注視著前方。
滿臉的水,也顧不得擦了。
兩裏多路的長灘頃刻而過,前方陡豎起一座高高的峭壁,船正往壁上撞過去。兩夫妻中,女的“啊”地一聲尖叫,瞎子感到不妙,立即撲倒在了船上,警察把嫌疑人也按在了身下。
就在船要觸著石壁的一刹那,我用槳用力一撐,船頭轉個彎,貼著壁劃了一個半圓圈兒,船上的人都覺得腦袋一陣暈眩。我的手臂被震得發麻。
水在山懷裏打了一個大回旋,又往對麵一座山衝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