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我的決策是成功。此刻的鬆縣一片汪洋,水最深的地方,已有三層樓高,水低的地方,也有半個腿深。
鬆縣西高東低,下水道破壞工作,從最高處開始,深入推進。而在最深的地方,我組織了水下探底,發現因為城市汙水直排,大量的髒東西把管道卡住了。加之下水道口徑太小,水根本跑不贏。
我馬上讓人定向爆破,把十幾個排汙管全部炸開。
水一下就退了一大截。
同步進行的是江堤的堵塞。江堤堵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水是最溫柔的殺手,今天你堵了,經過它不停的扒拉,明天可能又會出現管湧,甚至決堤。所以整整十多天,我都沒有得到休息。好在人多機械多,與洪水反複爭奪,盡管大家都累癱了,盡管江堤看上去搖搖欲墜,好歹算是勉強堵住了。
9月後,天氣逐漸好轉,洪水慢慢退去,到了9月中旬,水麵恢複了平靜。隻不過,鬆縣的街道,已經被我狠命地挖爛完了,可謂是滿目瘡痍。
於是,鬆縣人民送給我一個光榮的稱號:“霍挖挖”
對於這樣帶有明顯貶義的外號,我也不在乎。管它媽的,我是來抗洪的,又不是主政的,挖爛完了,與我何幹?你看,我走的時候孫誌成說得多有水平。他指著一片破爛的街道說:“霍書記啊,真是辛苦你了。”我苦笑說:“大家怕是怨恨我得很。”“哪兒的話哦,”他握著我的手,親切地搖啊搖:“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我懂,我懂他兩眼看著街道時的眼神——這他娘的,再修一次街道,說不定哪個工程承包商,又要給他塞錢啦——反正破壞是霍挖挖搞的,和他孫誌成有啥關係。他還可以四處對人說,這是他在為霍挖挖收拾爛攤子呢。
婊子無情,官員無義,大概就是說的這個。
當然,是某一部分人,不是全部。比如那些親眼見到我如何舍生忘死跳江抗洪的人,聽到我要走,那可都是滿含了熱淚的:“霍書記呀,您一路走好。”
這話聽著真別扭——估計是我在堤上,要求太嚴厲了——我拿出的完全是部隊那套管理措施,每個點位日夜都安排了人站崗放哨,分秒都不準眨眼。這對於那些平日懶散慣了的人,可能確實不太習慣,難以接受。記得第一天上堤壩,碰到個一聽要站崗防洪,嘴裏嘰嘰歪歪,還膽敢和我頂嘴的,被我兩耳巴子差點扇到江裏去。那好像還是一個什麼局的局長。當時爺的心太亂,也沒能記住其人名字和職務,隻記得他嘴角有老大一顆長毛的黑痣。
揮揮手,告別人群,我坐上易樹槐派來接我的大奧迪,去市裏領獎去了。一上車,我就昏昏睡去,確實太困了,連日來都沒睡個囫圇覺。
到了東江市,眼屎都沒顧得上擂,就被一大群中、省、市的記者層層包圍了。
這當然都是易樹槐安排來的。中、省記者並不一定就是中央電視台和省電視台直接來人,比如新華社,在東江,就有新華社駐東江記者。
記者們將我包圍,閃的閃閃光燈,遞的遞話筒,拿的拿筆,掏的掏本,問的問話,彼此都是好一通忙活。
我始終隻有一句疲憊不堪的話:“沒什麼好說的,我太累了。”這是一句既簡單,又飽含深意的話,配合我的形象,堪稱經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