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的出口，是一個坡。坡前圍著一大堆人。戴著紅袖套的創衛辦，正在那兒責令進城的農民，把鞋上的泥弄幹淨。我走進人群，說：“怎麼回事？”
帶隊的人穿著城建執法大隊的衣服，應該有正式編製，抬頭見是我，楞了一下，說：“霍縣長，這些人踩著泥土進城，把城裏弄髒了。”群眾當然不服氣，說：“哪條法律規定的鞋底不準有泥？老子今天就不洗腳，怎麼了？”有人看到這兒，是不是覺得這個情節很荒唐？但我拿性命擔保，這是真實發生的事情。那個時候，年代不同，法律意識沒現在這麼強。放在現在，幾乎不可能了。我寫這個小說的目的，更像是在記錄一段曆史，而非臆造。更多的，是記錄改革的變遷。想說明的，是這些變化怎麼來的，又有哪些是背後不為人知的故事，和當事人的想法。
創衛辦都是混混，哪能聽得老子老子的，馬上圍上去幾個人，要打這個膽敢抗法的。我說：“別忙。”轉頭對祝宜多說：“把章庭江叫過來。”又對莊豪邁說：“不是有老幹部要上訪嗎？讓他們也來這兒吧。”
須臾間，章庭江坐車而至。他跳下車門：“縣長，你找我？”
我讓城建執法大隊的人介紹了情況，指著那個群眾說：“老章啊，你認為，這個矛盾的主要原因是什麼？”
章庭江虎著臉對那人說：“叫你洗個腳，有那麼難？旁邊不是有水池嗎？洗一下不就得了？”
我任由他狐假虎威，等他說完，我才說：“這也怪不得這位兄弟，關鍵是我們的路太差了。假如現在每個鄉的柏油路已經修好了，還會存在帶泥進城的現象嗎？”
章庭江點頭：“那倒也是。”
“鄉鎮那些路，修得怎麼樣了？”
“各鄉鎮已經召開了幹部群眾大會，任務已經落實下去了。”
我說：“你這交通局長，可不能白當。我沒讓你在舊城改造中包任務，就是想你撲下身子，把鄉鎮油路抓起來。你可不能偷懶啊。”
章庭江連忙點頭。
說著話，信訪辦的人，領著一群老幹部來了。
老幹部領頭的，是早就退休了的原老幹局局長，現在怕都有七十多了。老爺子身子硬朗，解放前的老革命，正義感強。之所以他要領著老幹部們鬧，是他發現創衛辦特別愛在大街上糾正老頭老太的惡習：隨地吐痰。若是單純的說一下，也就罷了，可創衛辦這夥人的糾正方式就一個：逮著了就是罰款50元。別說50，5分，老人們都不願意給。“豬肉才多少錢一斤？吐啪口水要50？”那可不行。鬧得凶了，今日老爺子就帶領大夥，去信訪辦示威。
握了下手，我笑眯眯說：“柳老革命，鬆縣建設到如今，也有你的功勞。”“那當然！”他硬了硬脖子：“我從解放入城，一直在鬆縣......”等他絮絮叨叨說完革命史，我把他拉到一旁：“關於柳輕絮同誌調入廣播局當副局長的事，已經在常委會上討論通過了。”柳輕絮就是在閔懷東事件中扛著攝像機那個鬆縣電視台女記者，是他女兒。
老柳不言語了。我又低聲說：“你是老革命了，還是要多多支持鬆縣的建設呀。”他的態度明顯好轉：“咋支持？”
我對著那群老幹部揚了楊下巴：“我看老革命們，身體都挺好的。縣裏正準備成立一個市風糾察隊，要不你來領個頭？讓大家夥，發揮發揮餘熱？”我指著不遠處的斑馬線說：“看吧，現在咱們的街道修好了，但是車輛超速的現象就增多了，而且明明有斑馬線，可行人就是不走。你也知道，風氣的轉變，需要引導.....”我對他蠱惑了一番，最後說出了價錢：“也不白幹，每月補助1000，罰款全返，咋樣？”老柳眼睛亮堂了一下，立即走到那個不洗腳的群眾麵前，苦口婆心地勸說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