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6點被護士喚起測量體溫、計數心率,八點吃完早飯就開始輸液。劉佳的點滴數量很大,最多每天要輸8-9個小時。在此期間,劉佳變換著各種姿勢看著宣傳部送來的小說,劉佳看書的速度很快,二十多天劉佳幾乎將金庸的書看完(2018年10月30日,金老在香港逝世,享年94歲。我9歲開始反複看金庸的小說,他的所有的書情節幾乎可以完整的背誦,是地道的金迷。把他寫在這裏,權當是一種祭奠。金老,走好。)。劉佳沉浸在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中,緩解了長時間靜脈點滴帶來的焦躁和煩悶。抽空與朋友通話,和病友聊天,寫日記、練字,這就構成了劉佳一天的生活節奏。由於體溫和其他一些生命體征一直都維持在一個比較正常的狀態,劉佳和大家都認為劉佳的出院日期指日可待,家人已經在為劉佳回家做準備,劉佳也在盤算出去的隔離期如何度過。
時間很快到了五月,正是陰晴不定的時節。隨著入院時間的延續,最初的恐怖隨著心情的緩解逐漸消失。每次拔掉輸液的針頭,揉捏著禁錮了八九個小時的手臂,劉佳和病友都不約而同地擠到唯一可以與外界相通的一方窗戶前,醫院周圍的高牆隔絕了劉佳們的視野,盡管如此,天井裏鬱鬱蔥蔥的樹林還是給劉佳們枯燥的生活帶來了一幅難得的風景。那些傍晚,多是陰雨連綿,囚禁的心靈伴隨著如織的雨絲,潮濕的心弦格外容易被撥動。
如果劉佳的記憶沒有出問題的話,5月11和12日兩天,分別是西方的母親節和國際護士節。之所以有這樣頑強的記憶,是因為劉佳很詫異,為什麼上帝偏偏將這樣兩個十分溫柔的節日安排在此時此地,在這樣一個情感脆弱、心緒敏感的春天。劉佳認為,人在身心疲憊、滿身傷痕的時候,最容易想起兩種東西:故鄉和母親。當一切的欲望象斷線的風箏一樣隨風飄去,純淨的靈魂就會懷念它最初來到的地方。國際護士節的來曆在很早之前劉佳就耳熟能詳,一幅畫麵永遠定格在劉佳的腦海中:在寒冷的冬夜,肢體殘破的戰士倒在汙濁的泥濘裏,他們呼號著,夢囈中他們一定在喃喃的念著母親,那溫暖的懷抱曾是醫治孩子傷痛的樂園。可是,母親已衰老得不能跟隨兒女闖蕩天涯了,盡管兒女在受傷的時候還自然的想起她。
5月11下午,劉佳正倚靠在牆上,聽著收音機,聽著異鄉的遊子們給母親送上的一聲聲問候,簡單而真誠。母愛是不需要激發的,同樣,對母親的愛流淌的也最自然。這時,一直緊閉的病房門打開了,一群(大概有五個?)護士絡繹而入,劉佳急忙戴上口罩(入院一段時間之後,劉佳對這個動作已經形成了習慣,就象見到女士就要行脫帽禮的紳士)。一位年長的護士說“明天就是護士節了,我們代表全病區的護士祝福你們早日康複,你們在病房裏悶得特別難受吧,送一朵玫瑰花給你們調劑一下!”,玫瑰開放在藥瓶裏,被小心地放在窗台上。幾個護士都是常進劉佳們病房的,隔著厚厚的防護服。
劉佳無法看清她們的麵容,不知她們是否都有張燦爛的笑臉,誰更加漂亮?但那天劉佳覺得周圍的空氣都洋溢著同樣的溫柔,她們多象母親,心裏一動,劉佳問:“你們中,誰已做了母親?”。年長的護士遲疑了一下說:“我是”。盡管這位護士與劉佳年紀相仿,但她具有一個讓劉佳肅然起敬的身份——母親。她提到自己女兒的口氣,和任何一個年齡階段的母親一樣柔情萬丈。
劉佳說“母親節快樂!”那一刻,眼睛有些濕潤。
嗅著玫瑰散發著幽幽的清香,劉佳俯在窗口,和著細密的雨絲咀嚼著自己的感動。劉佳不知道,是否每年的母親節和護士節都是這樣緊鄰,隻是在這個不尋常的春天,在這個讓劉佳不得不安靜下來的局促小屋,母親和南丁格爾兩位女性攜手相伴走入劉佳脆弱的情感。
5月末,非典被控製住了。
5月27日,醫院的SARS病人大批出院,隻剩下7-8個人,醫院也準備在送走這幾個病人之後宣布關閉。劉佳的同屋在前一天也已經出院,劉佳的心也隨著他們飛向了正常人的世界。傍晚,天氣格外悶熱,預示著一場大的雷陣雨即將到來。吃完晚飯後,劉佳床前的呼叫器響了,護士長告訴劉佳一個意外的消息——轉院。隨後病區專家組組長親自和劉佳通話,聽得出他在斟酌著語句將他們認為比較嚴重的一種情況告訴劉佳。劉佳肺部兩側陰影始終不見吸收,最近幾天體溫還有回升的跡象,這有可能是SARS反複的一種表現,建議(當然是強製執行)劉佳轉往醫療條件更好的省城醫院進行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