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石
我的身體如靈巧的小蝌蚪，被流水托起，浮遊在氣象萬千的水空。我舒展雙臂遊向前方那束幽遠纖長的藍光。一條馱著水仙花的青蛇吐著紅色的信子，纖弱的柔腰扭得很嫵媚、很妖嬈。我大叫了一聲，眼前的水霧湧泉般地進入我的口腔，仰麵看時，黃澄澄的太陽撕裂開來……迷糊中，我看見一長著白花花胡子的老者，揮著牧鞭，輕盈地踩著重疊的細浪，頷首向我拂搖，他的身後是赤金的童子，推著我的屁股淺笑……我忽地嗅到一股清新自由的空氣，迷迷蒙蒙地讓水浪推湧著……
醒來，我看見奶奶漸漸舒展的老臉向我微笑，還有鄰家女孩阿惠半是關切半是期待的眼神。奶奶揩了揩眼角的淚滴，根虔誠地說：“晚上，我們三婆孫去河邊謝大神，要不是它，你可真要命歸西天呐。”奶奶擁住阿惠又拍了拍我的額頭。
月朗星稀，樹中炊煙漸稀，一條白色的小路通過大河的渡口，沒入層巒疊嶂的遠山。河岸柳林鎖煙，雲樹婀娜。河中鷺鷥客的漁火忽閃忽閃如新墳旁燃燒的紙錢，低低的歌吟似乎是唱給一彎清風聽的，又似乎是說給魚兒們聽的情話。奶奶的提籃裏除了用於祭神的酒肉香燭外，還有七顆用紅綢布包著的色彩各異的小石子，那是在眼前的河灘上隨處皆拾的小石子，但這七顆子大小均稱，質地光滑細膩，顯得素淨高潔。我和阿惠幾番追問奶奶那小石予今晚何用，而她隻是笑，並不告訴我倆。
河邊的小草棚在嫋嫋升騰的雲煙裏，恍若一隻帶著夢患色彩的偌亞方舟，濕漉漉的水氣順著草須滴在岩簷下的鵝卵石上，被月亮照成水淋淋的女人眼。我和阿惠默默守護著這讓祭神者虔誠、牧童歡悅、情人們溫謦的小草棚，奶奶則在前麵相距一丈遠的石台上，擺上酒肉香燭，再把大把的紙錢點燃，七顆石子連同紅綢布也一並平鋪在石台上，然後“撲通”一下跪在光滑堅硬的石頭上，顫著聲音喚我和阿惠在她身後跪下。我伏在奶奶身後，看見七顆石子在月光燭光裏放出極其奇異的光澤，那平凡的小石子一下子變得晶瑩剔透，紅若櫻桃，潔若璞玉，綠若碧水……頓時，我的心被這色彩紛呈的小物件所震懾那七縷寶石般地光芒如根根綿長的電網穿透我的肺腑，周身有一股神化的力量刺激著我，我覺得有一圈吉祥的光環正被一雙極具神力的大手握著，冉冉照著我的心頭。奶奶拿著一隻紅燭走向近水的石垛，沿途燒著的紙錢在風裏瓢零。片刻，她在石垛上舞動著紅燭，變幻成或大或小的光環，一個古老的招魂儀式在河灘上開始了。
“河神哎，我孫伢兒的魂魄回來了麼？”
“回來了。”
我的魂魄被河神勾去了？奶奶你要為我招回一個脫落的靈魂？你要為我重繪那天沉入水底顧盼太陽時而殘存的蒼涼景象？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前方七彩石閃爍，紙錢明滅不定，紅燭彈動氤氳之氣。我的眼前幻出一片火光：火炬熊熊處，老孺高舉著她的孫子，如走向聖壇的祭者……
這天深夜，我被枕下一陣悉悉簌簌的聲響吵醒，睜眼去看：是奶奶。她手裏握著那七顆小石子，久久地注視著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