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一聲清磬色界歸真 百轉柔腸情天入幻(1 / 2)

話說秋痕廿五後回家,因勸癡珠量入為出,儉省下來為後日南歸之計。因說道:“你為著我,不能不供給他們開銷,這樣不是愛你,直是害你。所以千思萬想,不能不割斷癡情,苦守寂寞。”又說道:“初一心印許我禮佛,我便吃了長齋,總要跟你到得南邊家裏,我才開葷。你念我這般苦守,也該惜些錢鈔,作個長久打算。懺兆夢兆雖然不好,或者天從人願,我兩人吃得這苦,造化小兒可憐起來,也不可知。若一味委心任運,眼見得禍離更甚於慘別”說道,就嗚咽起來。癡珠也自傷心。

看官!須知氣數兩字,埋殺多少英雄豪傑!除非神仙,跳出世外,不受這氣數束縛;自古忠臣孝子,到得國家氣數要盡之時,怎樣出力去挽回,你道有幾個挽回得來?不過人事是要盡。秋痕這一回打算,也隻是盡人事罷了。再隔十日,兩人局勢,又不是這般。

你道人事怎盡呢?到了二月初一,秋痕換了一身新衣服,天色大亮,坐個車來到廟中。禿頭早在那邊伺侯。到觀音閣來,聽得清磬一聲,早望見心印披著襲裟,率領兩個侍者,在閣上頂禮慈雲。秋痕上得閣來,侍者送上一柱香。秋痕跪下,心印敲著磬,將秋痕做的黃疏讀道:

蓋聞有情是佛,無二為齋。接引十方,法喜維摩之愛皈依五淨,醒酬沆瀣之緣。伏念梧仙,劫重風輪,魔生綺業天寒袖薄,身賤思多。居恒顧影自憐,竊欲擇人而事。則有韋皋小影,東越寓公,既連藝而倚掌,亦雙心而一襪。於是巾載奉聖,髻解拋家。自謂浮鬱香燒,是鄉終老;錄檀樹種,如願同歸矣。無如鳥本流離,窩非安樂。奔精昭夜,徒勞警旦於鳴雞驚女采薇,更佇苦心於攀鹿。風花並午,才命升沉楚水入淮,桅香交蓼。所冀金輪神咒,能銷鐵鎖煩冤。因此九叩,一誠頂禮。誓如敫日,折此疏麻。願開一念之慈悲,俯鑒八關之懺悔。莫謂垂枯絳樹,甘露難培還期續命黃花,秋風再豔。從此旃檀執印,寒菜咬根,不莫膏粱,自甘腐乳。他日者,追隨中饋,獲補疇昔之墜歡旨蓄禦冬,長娛邊撩之晚景。將繡佛以酬恩,輝依滿月亦心齋於清夜,悟澈拈花矣。

平康信女劉梧仙謹疏宣讀已畢,燒了。秋痕默誓一番,磕了頭起來。心印將一尊觀音小像,用紫檀鑲玻璃的龕,送給秋痕供奉。秋痕給心印叩了謝,心印也膜拜還禮。便和禿頭回來西院,將佛像供在炕幾。

這日癡珠就陪秋痕吃一天齋。秋痕晚夕便捧著神龕,坐車而去。後來牛氏知道,百計責令開葷。無奈秋痕受一番打罵,便一粒也不沾牙,牛氏隻索罷了。

癡珠自此還讀我書。次日,尋一幅宣紙,寫個“焦桐室”三字,傍書“病維摩書”四字,蓋了圖章,交給穆升裱作橫額。

一日午後,套車到縣前街閑話,便來大營。荷生迎出平台,笑道:“我正要作字給你,你來了,便宜他們跑一遭。你瞧這個圖名,取得好不好?”說著,便延入屋裏。癡珠道:“什麼圖?”荷生沒有答應。癡珠早見案上鋪著一個小軸,是采秋小照,畫一麵鏡,采秋畫在鏡裏,便說道:“像得很,真個鏡中愛寵。”荷生道:“你瞧題的圖名。”癡珠早見上首橫題五個隸字,是“春風及第圖”,便點頭道:“甚好。”再看題的詩,是首七截,因念道:

鏡裏眉山別樣青,春風一第許娉婷。天孫好織登科記,先借機絲。

繡小星念畢,笑道:“你好躊躇滿誌。”荷生道“隻這二十餘日,信息渺然,連紫滄也沒有信來。難道是滿招損,占‘歸妹’迎門翻卦?”癡珠道:“你這事一定百定,千穩萬穩,還疑心什麼呢?你不想采秋的書籍,也就夠十來天收拾哩。”荷生道“我也這般想。”癡珠道:“這事不要再說。我此來,是要找愛山替我和秋痕畫一圖哩”荷生道:“你今天何不就同我去訪他?”癡珠道:“甚好。”

於是荷生引著癡珠,打大花廳後身穿過一個院落,便是愛山書房。愛山迎入,癡珠敘些寒溫,坐了一回。荷生遂為癡珠代白來意,愛山許著初七下午。二人正說得款洽,忽見青萍掀開簾子,回道“洪老爺來了。”荷生又喜又驚,便同癡珠踉蹌出來。愛山見是有事,也不敢強留,隻得送出院門。癡珠執手重訂初七之約,愛山允諾。

荷生早走得遠了,癡珠就也跟來。轉到平台,隻見紫滄和荷生站在客廳簾邊,聽得紫滄道“有點變局。”兩人就進去了。癡珠隨後走進,和紫滄相見,見荷生神情慘淡,正在拆信,就不說話。紫滄也默然無語。荷生拆開信,抽出一張色箋,看了一會,眉頭百結,將箋遞給癡珠道“你瞧!你道天下事算得準麼?”便拉紫滄炕上分坐,詳問底細。癡珠瞧著箋上,楷書寫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