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皖、鄂肅清,鶴仙又解了建昌之圍,區區金陵,四麵兜圍,便當掃穴犁庭才是,何以轉盼三年,依然隅負呢?看官須知,天下事理有一定,數不可知,就是鼠輩,也有個數不該盡時候。
當下謖如淮北功成,便乘勝擒了姚薈琳,掃除北稔。零星殘股,竄入河南,又合為南穩,北擾燕齊,西侵秦晉。接著滇南回匪,鉤連關隴,江東敗寇,窺伺黔巫。朝廷因此頒給謖如威遠將軍關防,經略西北,以鶴仙為太原提督副之。
金陵這邊,是令劍秋、小岑、仲池,小林四節度,會合江左右提督,相機圍剿。劍秋、小岑原是銳意洗甲長江,無奈金陵氣數未盡,卻鑽出五個妖婦來。五妖以蕭三娘為首,是個道裝,自稱公主,據說係蕭梁汀東王率三女,江陵破後,入山修道,迄今千有餘年,卻收了兩個二形的妖尼,帶了兩個同麵的妖蟀,出來輔佐員逆。三娘兩鬢垂肩,好像畫的麻姑一般。兩個妖尼,約有二十來歲的人,他自說是百餘歲,其實就是那年癡珠生日弄把戲的兩個女尼。一個名喚月印,一個名喚雲棲。一個上半月成男、下半月成女,一個上半月成女、下半月成男,以此兩個自為夫婦。兩個妖婢如花似玉,同一麵龐,一個喚做靈簫,一個喚做靈素,都是古服勁裝。
劍秋、小岑起先道是妖婦有些邪術,包起、如心出隊,令他帶了噴筒,將汙穢先行噴潑,然後交兵。不想悍賊在後,妖婦當先,隻喝聲“住!”我軍便如土塑木雕,連眼睛都不動了。悍賊擁出,一個個捆去了。再用水師攻剿,這妖婦率妖尼等挺立水麵,將拂子一揮,那戰艦都倒轉了,炮火一個自打起來。水陸兩陣,折了無數兵馬,又失了包起、如心兩個猛將。劍秋、小岑氣得發昏,自此膽寒,不敢出隊,隻遍訪異才,想要破他的法。倏忽逾年。此時荷生正在津門申討樓逆,來往書劄,輒笑劍秋、小岑正不勝邪,唾手大功,竟被一個婦人弄殺。這妖婦得誌,便遣靈簫領兵佐助榮合,陷了兩浙,偽封越王靈素領兵佐助榮法,陷了三吳,偽封吳王。四節度兩提督連營三年,實是束手無策。
卻說采秋自荷生太原凱撤以後,迎了藕齋夫婦,住了偷園,以便來往。到了紫滄從征海口,便將紅卿、瑤華都搬入搴雲樓第一層居住,采秋自住第二層。草蟲雄雉,時與二美酬唱,郵寄津門。奈一別三年,真有楊柳樓頭,悔覓封侯之恨。
忽一日,老蒼頭賈忠回說“外有老道姑帶一美貌女子,說是要見二位夫人。”適俱紅卿瘧疾,采秋與瑤華隻得接入。見那道姑年紀約有六十多歲,眉宇間道氣盎然跟個女子,年紀不上二十,生得嫵媚之中棱棱露爽,手捧如意一枝。當下道姑合掌,向著采秋道:“這是韓家三夫人麼?”采秋想道:“你怎的叫我三夫人麼?”瑤華也還一福。采秋便問道:“煉師何來?”道姑笑道“貧道雲遊的人,腳跟無定,是從來處來。”一麵說,一麵招那女子,將如意接過,教向二人稽首,說道:“這妮子名喚春纖,卻有些來曆,是韋癡珠的人。聽他說罷。”
於是二人還了春纖的拜,延道姑上座,就與春纖分坐,細問顛末。春纖便將答應謖如的話,述了一遍,又將寶山海邊遇見謖如,也述與二人聽,就說道“我們從那一天起便來此地,就住在東門外玉華宮三年哩。”二人起敬一番,吩咐紅豆傳話廚房,備下齋筵。春纖笑道:“我師父是不吃煙火久了。我也不吃酒菜,逢著什麼吃什麼,便可數日。”瑤華道“這真省事,所以秦皇、漢武都要求仙”慧如笑道:“那是他呆想。他們富貴中人,要像我們服氣做什麼?我與兩位說個真話,生死者人之常事,就像那草木春榮秋落一般,成仙的屍解,成佛的坐化,總是一死。仙佛不死,何不日日騎鶴,日日跨獅,以與你們相見呢?大抵人中有仙有佛,也似草中有個萬年輕,木中有個萬年鬆。草木是得氣之厚,仙佛是得氣之精,這氣原萬古不壞的,但那氣要培養得十分,願力充足,非心長生才算仙佛。你們富貴中人,能做了孝子忠臣,義夫節婦,便也成了正果,便也做了仙佛。你不看癡珠一生鬱鬱,他卻有他的精氣團結,不是做了青心島一個地仙麼?毋論癡珠,就是長安的娟娘,你們這裏秋心院的秋痕,不也在那青心島麼?我這來卻也是宏個願力。你們是曉得,金陵妖婦,法術利害,抗拒大兵。我把春纖送來了,一則與他一正果,一則助你們平妖滅賊,好享榮華。”
說畢,將那一枝如意遞給采秋道:“這算是春纖贄敬罷。”采秋接過手來看,是個木的,卻光潤如紅玉一般。這道姑又向袖中檢出錦冊,遞給瑤華道‘這算是貧道傳授你的。”瑤華接過手看,錦冊中間篆書《縹緲宮秘錄》五字,展開與采秋同看,見是雲離五色綾寫蝌鬥錄文,幸是旁有真書釋文。才待細閱,忽聽春纖笑道:“師父走了。”二人轉身,隻見輕雲冉冉,擁著老道姑,已在半天,向二人合掌道:“後會有期。”二人不知不覺的自會稽首下去。春纖攙起二人,說道“師父為著我留滯此地,今遨遊海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