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是在校醫室。
眼前是旁邊音樂八班的班長和我們寢室的老大，看他倆你來我往調情的樣子，我就知道我又回到了這個世界，這倆人應該是借照看傷員之便行花前月下之實，不人道的家夥。
“咳咳…咳咳”我眯縫著眼睛，想要裝作剛剛醒來的樣子，也許是咳嗽聲太過微弱，也許是二人太過忘情，我徹底被無視，隻好開口“老大，沒上課麼？”
“醒了？有沒有別的不舒服？”我很想虛弱地點點頭，無奈本姑娘身體素質實在好到離譜，也實在受不了醫院這消毒水味兒。
“那走吧，醫生讓你多休息休息，國畫比賽還有兩個月呢，著什麼急，再說，這是基礎與修養，急也是急不來的。還有，你這冒失的性子也該改改了，”這人說起話來像鞭炮似的，點著了就得聽她爆完，旁邊據說是我們音樂學院院草的帥哥，一副“誰讓你點著”的幸災樂禍模樣，看著就讓人生氣，還不能發作。
“你說人顧老師這麼大年紀了，經得起你這麼撞嗎？”什麼？我真的把顧教授給撞了啊？這麼說我看到顧譯畫的場景也是真的了？寒毛又開始叫囂著立起來。
“那顧老師怎麼樣啊？”我有點心虛了。
“什麼怎麼樣啊？你給人五六十歲的人一掌掀翻，你覺得會怎麼樣啊？左手骨折，臉部擦傷，結果你還兩眼一黑世事不知了，人顧教授還得背著你到校醫室，要不是遇到我倆，估計半路就得廢了。你說你怎麼就能這麼事兒呢……”老大叫劉麗，是典型的東北女漢子，性子直，說話也直，卻沒有什麼隱藏的惡意。用她的話來說，說你是看得起你，一般人還沒這待遇呢。
原來剛才是真的有人背著我在路上奔跑，溫暖寬闊的肩背，舒適的衣料，深深淺淺的呼吸，一切都是真的，像極了那一年在外公背上的感覺，安心的、恣意的。
也許在父親背上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出門看見顧教授從醫生辦公室裏出來，麵上帶著淺淺的微笑，溫和有禮，偶爾問上一句又頻頻點頭。半百已過的教授現在左手打著繃帶，臉上貼著創口貼，卻也還是風度翩翩，溫文爾雅。
我們走過去，我不敢開口，老大瞪我一眼，開口問道：“老師，您還好吧？”
我隻好投去我以為最關心，也最無辜的目光，顧教授看看我，那是一雙包羅萬象的眼睛，眼睛裏的慈愛讓我想起幼年時教我畫畫的外公，那時候外公也是這樣的，眼角有歲月的痕跡，眼睛裏有歲月的沉澱，仿佛一眼就足以淨化靈魂，洗滌心靈。
“沒事兒，也就現在這老胳膊老腿了，要是早兩年，肯定什麼事兒都沒有，回去再喝兩瓶新蓋中鈣口服液，一氣兒還能上八樓。”老教授恰到好處的幽默也恰到好處地化解了我的自責與不安。
“那你呢？吳同學。”
“就在畫室裏睡著做噩夢了。”我不敢告訴他，我見到了顧譯畫，我無法殘忍地揭開這善良溫和的老教授也許剛剛結痂也許不曾結痂的疤，我知道失去最愛的人的那種痛，就算時間最後隻留下了一點淡痕，輕輕觸摸還是能感覺到當時刻骨的痛。
“你這夢的連鎖反應也太大了，以後得多注意休息，要是還總做噩夢，記得去看看醫生，或者找老師同學聊聊。”說罷，他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仿佛要從我的眼睛裏看出別的什麼身影。
我一時回不過神來，隻好僵硬地點頭道謝。
“哦……，好的，謝謝顧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