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看到漫天的黃沙裏,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衣衫破舊,麵色饑黃,站在莫高窟大門前,幾乎仰盡了頭方才看得見鍍金的“莫高窟博物館”五個大字,幾乎沿著整個博物館走了一周才發現有個地方稍稍矮了一些,用盡全身力氣,翻過兩倍甚至三倍於他身高的圍牆,匍匐在牆上的時候,也許想到有人告訴過他,“如果你想畫畫,隻有這裏才最值得學習,”他縱身跌在草甸上,腳有些疼。他終於進到洞窟裏,由於正是閉館的時間,幾乎沒有人,他貪婪的看著那些美麗柔和的線條,大膽恣意的色彩。他甚至都看不懂這些圖組都講了什麼故事,隻是呆呆地便入了迷,他立即用隨身的泛著黃的草紙臨摹這一組組佛陀的故事,日複一日,這位向佛祖偷師的少年終於得到浮屠的憐憫,遇上了顧教授,遇上了顧譯畫,重新打開了人生。
可既然左風一開始是出現在顧家的,那麼怎麼會和米霧扯上關係了呢?而且在宴會上也不曾見到左風對師娘有什麼感恩之舉,反倒是師娘似是對左風有所虧欠,而眼含歉意。
“左風在顧家住了三年,在老爺的教導之下,畫技日益得到錘煉,已慢慢顯了驚人的天賦,不知道你注意過沒有1998年的金蓮獎的少年組冠軍,就是他,不過那個時候,他還是顧亭,不是如今的瘋子。”顧亭?那個夭折的天才嗎?至今僅存的兩幅佛教題材的畫,正如張若虛以一首《春江花月夜》孤篇壓倒盛唐一樣,顧亭的遺篇在那個時代幾乎蓋住了整個國畫壇,風頭一時無兩,其中《拈花》已經在世界花壇炒至千萬,至今不知花落誰家;另一幅《蓮座》已經進了某國家博物館,成為鎮館之寶,大約是物以稀為貴,正是顧亭的傳奇造就了畫作的傳奇。竟然是他,左風?他也曾拿起過畫筆?也曾無奈放下過畫筆嗎?
“那幾年,夫人幾乎把他當了半子,吃住用都和譯畫一起,譯畫說’這麼巧我們都姓顧,說不定本就一家呢’。”李姐姐的神情透著一種悠長的甜意,就是那種仿佛依靠著這段回憶,就可以過好一輩子一樣的甜意。
“然而,2000年的冬天,他們去蘇州寫生,回來的卻隻有人事不省的譯畫一個人,沒有人知道顧亭去了哪裏,”所以新聞上會說,天妒英才,才子早夭。可是顧亭到底去了哪裏?怎麼會遇上米霧?怎麼會變成左風?全都不得而知。
“送譯畫回來的是惜塵大師,可他也不曾明說,隻是說:各有各的緣法。讓我們不必再去尋找顧亭,何況當時,譯畫也是命懸一線,夫人也急出了病,大概人都是自私的吧,畢竟顧亭連家裏的養子都算不上,不過緣起而聚,緣滅而散罷了。”
但我更好奇,“既然顧亭已經在00年失蹤,那麼你們又是怎麼知道他就是左風的呢?”
“半年前,我也是初見左風,覺得他和顧亭眉目有七分相似,但氣質卻並不相同,那時的顧亭是個開朗幹淨的大哥哥,並不像左風般陰沉。他回到這座城的時候,是來尋找他的未婚妻子,那個他幾乎走遍了世界的每個角落去尋找的女孩,也就是米霧,不過那個時候,我們並不知道他要找的妻子是和譯畫”殉情“米霧,而他也不知當年賭氣出走的未婚妻子,早就香消玉殞。嗬!命運究竟開了多大的玩笑。”她的嘴角露出微諷,是啊,命運啊,究竟開了多大的玩笑。
“後來,我們才知道,他要找的未婚妻子竟然就是米霧。”我踏遍千山,趟過萬水去找你,可你竟然,這樣想想,我都替左風難過。
“他念著舊情,並不為難老爺和夫人,最後妥協,隻是想要要回米霧的骨灰,但這也遭到了拒絕,其實我也不明白,為什麼老爺和夫人要拒絕這樣的請求。”是啊,看著自己的女孩,和別人為愛殉葬,而自己連祭奠的權力都被剝奪,任何人都無法忍受吧,何況,不僅僅是左風,就單單是米氏家族也絕不會同意吧。
“事情越演越烈,就是如今這副局麵。”左風現在的想法很簡單,要想奪回米霧,就是毀了顧氏企業,否則,永遠都不可能。而師娘之所以留著兩人的遺體,很可能是因為他們還有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