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你在教麗人公主識文斷字期間也一定是收獲不小囉?”刑部侍郎見這位書呆子什麼都往好處想,便有意引他上鉤,想套出嚴刑拷問時得不到的東西。倉頡胸懷坦蕩,不知是計,便毫不顧忌地說:“這話一點不假,美、妙、嬌、豔等字,就是見到麗人公主之後才造出來的呢。”

“能讓下官也長長見識嗎?”刑部侍郎見倉頡已經上鉤,便想步步深入。

倉頡仍然非常認真地說,天子是人間第一大官,黃帝的女兒是世上頭號美人,她膚色白嫩,像羊羔一樣可愛,我便在羊羔的羊字下麵加一個大字造出美麗的“美”字,再將女子二字合起來造了個“好”字,將少女二字合起來造了個“妙”字。倉頡認為美麗、美好、美妙還不足以概括這位麗人公主的天生麗質,又根據她過橋時的姿態造了個“嬌”字,根據其係帶綢衣與豔美膚色造了絕代佳人的“絕”與豔麗的“豔”字。

有道是言多語必失,一提到麗人公主倉頡便非常興奮,話也特別多,再加上他毫無戒備之心,所以在措辭用語的分寸上難免有欠妥之處。這正好為陷害他的人提供了有力的證據。

當刑部侍郎斷章取義、添油加醋地將倉頡如何觀察公主的衣帶膚色,怎樣琢磨公主行走坐臥,如此這般地考察少女的美妙絕倫之處向黃帝稟報後,黃帝再也忍不住了,為了女兒的名譽,為了天子的尊嚴,黃帝決定忍痛割愛,揮淚斬倉頡。

黃帝對於倉頡是由至愛轉向至恨,愛得越深恨得越大。他決定對倉頡使用車裂之刑。從千金求一字到委任倉頡充當百官之師,從死囚犯到官居左史,從他發明數目字到記聖言、製書契,沒有一處不滲透著倉頡的血汗,也沒有一處不寄托著黃帝的厚望啊!

黃帝這時似乎覺得倉頡既然撕碎了我的心,我黃帝也要撕碎你的肉體。

車裂之刑在古代刑法中,是最殘酷的一種,僅限朝廷使用,也隻有朝廷才有可能使用。除黃帝之外,從酋長到諸侯,都不可能擁有五輛馬車;若用此刑,也隻能以馬代車,因而這刑法又叫“五馬分屍”。

正值秋後,恰好是開刀問斬的季節。剛交午時,離行刑的時間尚差三刻。倉頡被一群紅衣劊子手們前呼後擁地帶到了法場。他好奇地望著分布在四周的五輛馬車,隻見每輛車後都係著一根又粗又長的繩子,每根繩子的末端都有一個一拉便緊的繩套。所謂車裂就是將五個繩套分別套在犯人的四肢和脖子上,隻等五時三刻一到,“轟隆隆”三聲驚天動地的炮聲,嚇得拖車的馬拉上車輛拚命地奔跑,刹那之間,犯人的軀體便被五馬撕裂為五塊。

這種刑法輕易不用。倉頡年僅二十,根本沒見過,當劊子手們將繩套係住其四肢和脖頸時,他突然大喊一聲:“侍郎大人,下官想請教一件事……”那聲音之大,使在場的劊子手們都嚇了一跳。如果不是負責車輛的劊子手們訓練有素地勒緊了韁繩,隻怕不等他把話說完,早已車裂身亡了。

“左史大人有何請求但講無妨。”刑部侍郎對這位即將麵見閻君的左史大人也突然客氣起來。

“下官聽說斬刑有兩種,但不知除車裂之外的另一種是什麼?”

“另一種比車裂更痛苦,是用斤(即斧頭)首先砍去犯人手足,最後才砍去其頭顱。天子賜左史大人以車裂,實在是一片好心啊。有道是長痛不如短痛嘛?”

“侍郎大人誤會下官的意思。我倉頡並無意挑選死的方式,隻是想將那個斬刑的斬字造出來再死罷了。”

“離行刑還不足三刻,隻怕難以如願。”

“臨死之前的人格外靈醒,既然斬刑分車裂、斤砍二種,這車斤二字合為一處即為‘斬’字,何須三刻。可惜今天斬的是我而不是侍郎大人你或麗人公主。”

“這是什麼意思?”

“我太善良,太坦蕩,太相信天子和公主,太信任似你之類的狼一樣的惡人。不知道人有美醜善惡,臣有忠奸宄佞。不該在你麵前盡說女人的好處,其實與麗人公主在一起時造出來的不僅僅是美好、絕好之類的好字妙語,還有嫉妒、奸佞、妖媚乃至娼妓、姘嫖之類的醜惡字眼。侍郎大人若能將這些醜惡的字轉告給麗人公主和天子,我也就死而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