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雨琦躺在床上忽然想起,應該把昨晚自己到東城糧錢胡同13號探聽鬼宅一事跟肖克彙報,隻顧聽肖克講案件了。破獲梅花黨專案組如今由龍飛任組長,肖克升任組長,肖克是自己的頂頭領導了,自己卻忘記向他彙報此事,想著想著,淩雨琦就睡著了。
正睡間,門忽悠悠開了,隻見龍飛走了進來,他沒有穿警服,穿著深藍色的便裝,一臉的莊重神情,白皙英俊的臉龐閃著神采,而且眼睛清湛湛的。
淩雨琦一見龍飛,騰的坐了起來。
“首長,你好嗎?任務完成了?”
龍飛沒有說話,默默地坐在床頭。
“你不要叫我首長,就叫我龍飛吧。”
“龍……飛。”淩雨琦生澀地叫著這個名字,她的臉在發燒,她感覺肯定紅了。
龍飛望著她,眼神有些深情。
淩雨琦很感動,看著龍飛這個眼神,她的眼淚差點淌了出來。
多少年來,她一直深愛著龍飛,從崇拜到愛慕,從尊重到熱戀,可是龍飛有妻子和女兒,他的妻子南雲也是一個優秀的特工,同此淩雨琦隻能把這份愛深深地埋在心底。但是這種情感,這種欲火,一直燃燒著她;她努力克製自己,但是身不由己,她從龍飛身上找到了那種愛的感覺,這種感覺有的女人可能一生都沒有體驗過,可是她體驗了,經曆了,她隨時都想見到他,都想聽到他的聲音。有時借彙報工作之由,多見他幾麵。她精心地按照龍飛的要求規範自己,生怕讓他不高興。有一次,她壯著膽子向龍飛表達了愛的心思,可是卻遭到了他的拒絕。龍飛把她介紹給路明,因為路明是單身,也是一個年輕的優秀特工,淩雨琦接受了龍飛的介紹,開始與路明密切的接觸,但是她的心底總抹不掉龍飛的影子。她喜歡路明,但是對路明始終上升不到愛的感覺,那種銘心刻骨的愛,甚至是歇斯底裏的愛。有時她把路明幻想成龍飛,希望從路明身上找到龍飛的感覺,但是失敗了。路明活潑開朗,長得挺帥,雖然沒有龍飛成熟,但是單純從印象上來講,他比龍飛更時尚,更漂亮,但淩雨琦還是深深地愛著龍飛。一看到龍飛就激動,一聽到龍飛的聲音有時甚至熱淚盈眶,就是龍飛的幾聲訓斥,她也從心裏感到甜絲絲的。後來,路明犧牲了,淩雨琦更感到失落和孤獨,有時在夢中驚醒;人生是如此短暫,生命是如此脆弱,時光飛逝,如白駒過隙,人生有時就像天空中的流星,一閃即逝。淩雨琦覺得,自己人生有幸能遇見龍飛這樣一個理想的優秀男人,真是莫大的幸福。
她見龍飛坐在床頭,默默無語。於是又問:“吉林農安的案子辦得怎麼樣了?”
龍飛仍舊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望著她。
淩雨琦感到很奇怪,龍飛從來沒有進過她的單人宿舍,也沒有這麼親昵地坐過她的床頭,她感到很幸福,她望望自己,反而覺得不好意思。
“我給你倒點水吧,你一定渴了。”淩雨琦說。
龍飛攔住她,說話了:“不用,你別著涼。”
聽到這句話,她很感動,這句話充滿了關心,她的眼睛有點濕潤了。
“我還是給你倒點水吧,暖壺裏有熱水,我這裏有碧螺春茶葉。”
淩雨琦下了地,從桌子抽屜裏找到一罐茶葉,用暖壺裏的水把茶沏上,坐在床上。
“龍飛,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任務完成得不太順利?”
龍飛望著她,眼睛裏露出笑意,“雨琦,你不用擔心,案子有重大突破,但是事主溜了,還沒有落入法網,但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早晚有一天,一網打盡。”
她聽了,點點頭。她站了起來把沏好茶水的杯子遞到龍飛的手裏。
龍飛接過茶杯,小心地呷了一口,說:“好香,這茶是好茶。”
淩雨琦說:“是爸爸的戰友從南方帶過來的。”
龍飛說:“雨綺,路明犧牲了,你不要太難過,我再給你介紹一個吧?”
淩雨琦搖搖頭,淒涼地說:“我不願意再找了,我想獨身,歲數大了抱養一個孩子……”她的聲調有些顫抖。
“你還年輕,長得又漂亮,人品又好,再找一個優秀的小夥子……”
淩雨琦使勁地搖頭,“我的心已經碎了……”
說到這裏,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於是對龍飛說:“對了,我剛才忘記跟肖克彙報了,我最近去了東城糧錢胡同13號宅院,覺得那個院子非常神秘,恐怕有問題……”
龍飛一聽,睜大了眼睛,說:“糧錢胡同13號?那可是個有名的凶宅啊!”
“對,是北京四大凶宅之一。”
“我前不久去的虎坊橋的湖廣會館,曾經是明代著名改革家張居正的舊居,也是四大凶宅之一,你去的這個糧錢胡同13號在明朝、清朝、民國時期都出現過凶殺案;袁世凱執政時期,曾經把著名學者章太炎先生囚禁在那個院裏,章太炎先生的女兒就在那個院裏上吊自殺了。”
淩雨琦把在那個13號宅院裏的經曆跟龍飛敘了一遍。
龍飛沉吟一會兒,說:“這個叫芳梅娟的姑娘恐怕有來曆,你仔細盯住這個院,查一查芳梅娟的來曆。”
淩雨琦點點頭,她揉棄著自已纖細的小手指,“龍飛,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和白薇的感情是真感情嗎?”
龍飛半晌沒有說話,好像在回憶著什麼,後來他的眼神似乎又回到了這個房間,他點點頭,說:“曾經是……後來,消失了……”
“那你和南雲的感情呢?”
龍飛肯定地點點頭。
“那你和白薇的感情深還是和南雲的感情深呢?”
“這叫我怎麼回答呢?我和白薇是初戀,後來的失戀對我的打擊是沉重的,我曾經三天三夜沒有睡覺,也吃不下東西。我和南雲的感情是從尊重開始的。南雲的父親南振開是中共地下黨員,我當年在南京中央大學新聞係讀書時的接頭人,他後來光榮犧牲了。解放後在西北大沙漠剿匪中,南雲救過我的命,我的第二次生命是她給的。”
“我看得出,你跟嫂子的感情是很深的。”
“那你對白薇曾經有過那麼深厚的情感,以後又有了南雲的第二次情感,那你會不會跟我有第三次情感呢?”
淩雨琦說完後,怔怔地望著龍飛,熱切地等待著他的回答。
龍飛站了起來,沒有說話,他緩緩地走了幾步,淩雨琦期望他的回答,期望他的眼神顯出的變化,哪怕是一瞬間的火花,她也要撲上去。
龍飛喃喃地說:“古今中外,曆史上情為何物?義為何物?湖海莫愁無知已,詩亭寶瑞有醉人。”
他輕輕吟道:
那一夜,
我聽了一宿梵唱,
不為參悟,隻為尋找你的氣息。
那一日,
我轉過所有經筒,
不為超度,
隻為觸摸你的指紋。
那一年,
我磕長頭擁抱塵埃,
不為朝佛,隻為貼近你的溫存。
那一世,
我越過十萬大山,
不為修來世,
隻為途中能與你相遇。
那一瞬,
我飛升成仙,
不為長生,
隻為勸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淩雨琦看到龍飛的眼睛裏噙著晶瑩的淚花,翻滾著,奔騰著,倏忽,一顆珠子般的淚水淌了下來,落在冰冷的地上……
淩雨琦看到龍飛如此傷感,再也抑製不住,撲到龍飛的懷裏……
龍飛緊緊地擁住她,急吻如雨……
龍飛喃喃自語著:“白薇,你到另一個世界,棄舊圖新,重新做人吧……”
淩雨琦心頭一涼,鬆開了龍飛,像一尊木雕倒了下去……
她猛地坐了起來。
哪裏有什麼龍飛,屋內亮著台燈,空無他人,原來是南柯一夢。
自從淩雨琦離開13號宅院後,芳梅娟的心裏就砰砰跳個不停。
這個不速之客來去匆匆,神出鬼沒,定有來頭。
莫非是公安前來臥底,打探消息?
一想到這裏,她就坐不住了。
這個宅院的後花園裏肯定有地穴,那個叫稻春阿菊的黑衣女子不知藏在何處,她行為詭異,始終不露廬山真麵目。
這個宅院有地穴,可是地穴的進口在哪裏?她不知道。
她是安徽黃山人。
在她5歲時,她的家鄉卷起一場風暴,憤怒的農民把她的父親推上了斷頭台,他們高舉著鋤頭和拳頭,高呼打倒惡霸地主的口號,打死了她61歲的親生父親。從此她與母親相依為命,風韻十足的母親當時隻有24歲,是父親的第五個姨太太。母親帶著她逃到另一個鄉村,那是母親的故鄉,是黃山的另一端山腳。母親靠種地和幫別人納鞋底,聊以謀生。
芳梅娟17歲時已出落得相當標致,可是此時正是全國鬧饑荒的年代,村裏村外能吃的食物蕩然無存。麵黃肌瘦的母親在一天深夜撒手人寰。芳梅娟聽村裏人說,山西五台山的廟最靈驗,於是沿街乞討,千裏迢迢趕到五台山去為母親超度。
在五台山,她接識了白薇。
白薇在解放後,為了潛伏,曾嫁給五台上台懷鎮的一個語文老師柯山,1957年反右運動開始,她因為向所在學校的黨支部提意見被打成右派,以後造成投河自殺的假象,逃到五台山一個尼姑廟出家當了尼姑,從此音訊全無。五台山是清靜之地,國家保護五大正統宗教,這裏成為白薇長期潛伏的最佳棲身之地。但是白薇一天也沒有忘記發展組織伺機而動,靜候台灣梅花黨總部的指示。
就是在這一年的夏天,芳梅娟來到五台山求佛為母親超度,落入了白薇的視線。
芳梅娟這天下午正在山路間徘徊,被路過此處的白薇看到。
“小姑娘,是來燒香拜佛的嗎?”她問芳梅娟。
芳梅娟望著白薇,看到她一身僧服,頭戴僧帽,麵容秀麗,和藹可親,於是說道:“我的母親剛剛過世,我是為她超度的。”
“我們廟裏的佛爺最靈驗,你隨我來吧。”
芳梅娟點點頭,於是隨白薇來到一座幽靜寺院。
這座封院十分幽靜,寺前有一片綠色的草坪,幾匹白馬正在悠閑地吃草,寺門不大,但很壯觀;門口有兩副對聯,一幅右聯是:山寺日高僧未起算來名利不如閑;右聯是:水閣雲低隱不歸思忖富貴難脫厄。另一幅對聯左聯是:湖海莫愁知已少孤舟千裏慰漁書;右聯是:詩亭寶瑞醉人多繁花百朵撫妙章。
芳麗娟白薇走進寺院,穿過鍾樓和鼓樓,又過了天王殿,來到大雄寶殿,隻見殿內供有釋伽牟尼佛,佛像莊嚴,兩側有尼姑侍立。
白薇說:“這是個尼姑庵,姐妹們棲身此處,拋卻塵緣,洗盡煩惱,圖個清淨,這裏的佛最靈驗。”
芳麗娟一聽,急忙跪倒伏身便拜,一連磕了三個響頭。
白薇又引她來到自己的僧房,隻見窗明幾淨,床上被褥整齊;桌上擺有經書幾卷,文房四寶。
她見壁上掛有一幅書法,小楷莊雅流利,蘊含靈秀,寫的是金剛經,落款是:妙靈法師書,於是問道:“這位妙靈法師是什麼人?”
白薇含笑道:“正是我。”
芳梅娟說:“你是法師?字又寫得這麼好。”
白薇笑道:“小妹妹過獎了,你若不嫌棄,今晚就住在寺裏,和我們一起吃齋飯。”
芳梅娟小聲說:“我家裏困難,身上沒有什麼錢,父親死得早,母親又剛剛過世,這麼遠來到這裏,人生地不熟,法師願意留我住在這裏,我當然願意。”
白薇說:“今晚小妹妹就跟我睡在一個床上吧。”
芳梅娟望望這木床,還經較寬敞,於是點點頭。
吃齋飯時,芳梅娟見那些尼姑個個默默無語,甚覺奇怪,於是問白薇:“法師,那些僧人怎麼不說話?”
白薇說:“她們都是聾啞人,幾年前的一天,她們喝了後麵山泉的水,一宿就變成了聾啞人,我因為外出,沒有喝那山泉的水,因此沒有受病。”
芳梅娟聽了半信半疑。
晚上睡覺時,白薇從屋外端進一個大木盆,又提了兩桶水進來,一桶是開水,一桶是泉水。
白薇招呼芳梅娟說:“小妹妹,你進寺必須淨身,這是庵裏的規矩,我把水對好,你洗一下。”說著又從一個衣櫃裏找出一條毛巾放到木盆的盆沿上,從窗台上拿過肥皂,放在木盆旁邊。
芳梅娟拉緊窗簾,把門關嚴。
白薇笑道:“這裏都是女人,你盡管放心。”
芳梅娟怯生生地褪盡衣服。
白薇奇怪地問:“你怎麼不穿內褲?”
“什麼內褲?”芳梅娟睜大眼睛問她。
“就是褲衩。”
“我們哪裏有錢買褲衩,平時不講究這個。”
芳梅娟像一尾小魚跳進木盆裏,洗起來。
白薇望著她的胴體,說:“你背上有一顆大痣。”
芳梅娟說:“命不好,受苦的命,背著這麼重的東西。”
芳梅娟洗完了鑽進被窩。
白薇給她找來一條內褲,扔給她:“穿上內褲,不然多不雅,你真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芳梅娟接過那條內褲,臉一紅,說:“謝謝,法師。”
白薇換了木盆裏的水,也褪盡僧服,在木盆裏洗浴。
芳梅娟看到她雪白的胴體,不禁驚呆了。白薇就像一朵婷婷玉立的白玉蘭,皮膚白皙潤澤,泣著瑩白色的光澤;她風度嫻雅,透出一股逼人的富貴氣。
“法師,你一定是大戶人家出身,你長得真好看!”她驚歎地說,支起了身子。
白薇一邊用毛巾擦拭著胴體,一邊欣賞著自己的身段,自豪地笑了。她說:“我是一塊埋藏在黃土裏的美玉,有誰挖掘我欣賞我呢?”
“你這麼漂亮怎麼出家呢?”
白薇聽了,半響沒有說話,許久才歎了一口氣,“大有大的難處……”
白薇洗浴後與芳梅娟同宿一床。
“小妹妹,講講你的身世吧。”
芳梅娟講述了自已的遭遇,白薇認真地聽著。
夜裏,芳梅娟被一陣哭聲驚醒了。
哭聲來自旁邊熟睡的妙靈法師。
她在夢中嚶嚶哭泣。
她一定是夢見了傷心事。
芳梅娟怔怔地坐了一會兒,困倦難忍,一忽兒又睡著了。
第二天,太陽照紅了寺院,芳梅娟醒來,不見了妙靈法師。
她穿好衣服,走出僧房,遇到一個挑水的小尼姑,她問:“妙靈法師呢?”
小尼姑莫名其妙地望著她。
她猛然想起這些尼姑都是是聾啞人,於是大聲問:“你看到妙靈法師了嗎?”
小尼姑指指後山。
芳梅娟穿過僧院,出了後門,奔上後山坡,隻見妙靈法師正在一個山坡上打太極拳。她嬌喘籲籲,臉上淌著汗珠,她見到芳梅娟,立即收勢,問道:“夜裏睡得好嗎?”
芳梅娟點點頭。
“餓了吧?”
“不餓,法師……”芳梅娟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