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了一個母親的自豪,那是她所孕育的生命,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比做一個母親更加自豪?

匈奴男人高興地跳起舞蹈,蠻橫地抱起她旋轉,熱烈地親吻她,以表示對一個妻子、一個母親的喜愛。

盡管女人不習慣這樣,可她知道,那是他真切的表達。

有時,女人也想,人生或許就是這樣,上天捉弄了她,又給了她希望,她應該承受這一切,接受這一切,把這看做是天經地義,理所應當。

春雨秋風,夏日冬雪。在草原上的幾年裏,女人變了。她能夠很自然地舉起刀叉,咀嚼牛羊肉骨;她能夠很迅捷地跨上駿馬,一聲吆喝,和男人們一起奔馳;她能夠和族人們一起,頻繁地遷徙,追逐豐茂的水草;她能夠在牧人縱情的歌舞中,吹奏熱烈的胡笳……

在人們麵前,她再沒有從前的憂傷彷徨,纖細柔弱。草原上的孩子們都喜歡稱她為德德瑪,那是一個可愛的女神形象;草原上的男人們都驚歎她有闊達的胸襟,以文明的風範融入野性教養;草原上的女人們都羨慕她有溫柔的母性,舉手投足都散發著女性的光彩。

男人寵愛著女人,把她當做寶貝一般。男人說:“我們還要生很多孩子,他們擁有我的勇武和你的智慧,將來天下都是我們的家園。”

女人想,隻要有了孩子,一切都會融化……

孩子一天天長大,女人心裏裝著的隻有這個家。兒子很頑皮,常常騎著父親的駿馬和其他孩子四處玩耍,每到傍晚,女人就要扯著嗓子到處喊,把兒子叫回來吃飯;女兒則常常和鄰居的玩伴一道去學針織,總是偷偷地繡著一些浪漫的圖案,卻又不讓做母親的知道,女人便常常問東問西。兒子和女兒成了她生命的全部。

孩子們長大了,女人又考慮著,該送他們到老巫師那裏去學學知識,這大草原上的巫師,就好比中原的學者,學問淵博。

女人帶著兩個孩子,去請教老巫師,希望得到他的點化。

而老巫師對她說:“文姬,你本就是一個學問淵博的母親,你有最良好的教養,有才華,有思想,你完全可以教好你的孩子。”

女人笑了,摸著自己粗糙的手掌,看著那兩個孩子,輕輕地說:“那都是以前的事,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再彈琴作詩了……”

老巫師轉動念珠,長長歎了口氣,說:“文姬啊,你本來就和別的女子不一樣,你可不要被歲月磨蝕了才華。”

女人默不作聲,她咀嚼著老巫師的話,心中感到空落落的。很多年了,她似乎忘記了很多事。可今天,聽見老巫師的話語,她才又重新領悟到了些什麼。

可是,她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充滿浪漫情愫的少女了。繁雜的家務、操心的孩子在等著她,整日裏忙碌,怎麼有時間去想其他事呢?

隻有偶爾,夜深人靜時,她才會想起:當年的他,如今會在何方?

隻是偶爾,靜下心來,她才會撫摸著古琴,仿佛又見到了父親的影子。

可是,塞北的寒風常常將她的思緒打斷,吹落片片感傷,不讓她再想……